落崖之後,他被一個獵戶所救。林樹蓬那些人,也派人搜尋過他,且生怕他活下來,故意將消息放給了東嶽。
馮殿香這才帶人搜尋,將渾身是傷、雙腿折斷昏迷不醒的他,帶回了東豐,住進了馮府。
暗無天日的日子,一過便是十數年。
“爹這些年受苦了。”李蘅聽得眼圈紅紅,又要落下淚了:“等爹回去,揭穿他們的真麵目,將他們一個個都抄家問斬!”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今日見了父親,卻抑製不住數度落淚。
血親之間的牽連,有時候確實挺神奇的。
她和父親,從她落地之後,幾乎可以說就沒有見過麵。但此時一見,卻好似早在一起生活了許多年一樣,心中的那種牽掛,根本無法割舍。
“不苦,隻是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你們祖母。若非馮殿香一直想要我為她所用,我或許早就不在人世了。”李忂歎了口氣,又道:“我原想等一個機會,想法子送消息回大夏試試看,卻不想你們竟然能找到這裡來,想必是趙昱的功勞。不過我也做了準備,告訴馮殿香我喜光明,這院子裡外要徹夜長明,便是想著有朝一日真有人找來,能給你們照個亮。”
從方才,趙昱招呼過他之後,就沒有再開口了。他也看出來,他這個女婿是個不善言辭,但絕對靠得住的。
李蘅聽得點頭,原來父親考慮的這樣仔細周到。
“分內之事,不敢居功。”趙昱低頭。
“我雖深陷囹圄,但這十多年,卻也不白來。”李忂走到桌邊,將桌上簽桶的簽子一把全都抓了出來,遞給趙昱:“這些簽子,拚湊起來,便是東嶽國的堪輿圖,各地的地形我都做了標注。”
他說著,走到床邊,將枕頭抱在懷中,拆開一道口子,將手伸進去,從一堆決明子之中,抽出一本冊子來。
“我這兵書早已寫成,配合堪輿圖,若在打仗,必能拿下整個東嶽。”
他說這話時,自有一股豪邁之氣直衝雲霄。
趙昱拿著兩樣東西望他
:“嶽父不隨我們一道回去嗎?”
李忂將這兩樣東西交給他,似乎便是這意思。
“我腿腳不便,況且這東豐地處東嶽腹地,蘅兒不會功夫,你想帶我們兩人出去,幾乎沒有可能。”李忂擺手,笑著道:“今日能見到你們,交出這兩樣東西,我已是死也瞑目了……”
他之所以苟延殘喘至今,不過是靠牽掛家人和滅了東嶽的氣撐著罷了。
“爹,你彆胡說……”李蘅打斷他的話。
趙昱道:“嶽父,要走自然是咱們一起走。”
李蘅附和道:“是啊,祖母她老人家還等著您回去儘孝呢。”
祖母要是知道父親還活著,不知道會有多歡喜。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父親,說什麼也是要帶父親一起回去的。
李忂搖搖頭:“要說起來,我倒是也有幾個死忠的手下,散落在這東豐城內。但就算把他們都召集起來,再加上趙昱手底下的人,我們恐怕也出不了這東豐城。這裡畢竟是東嶽的老巢。”
他在這處關了這麼久,自然清楚東豐城的防守。就這麼一點人,想硬碰硬出去幾乎沒有可能。
李蘅有些憂慮,不禁看向趙昱。
父親說得有道理。彆說是父親和趙昱手底下的所有人了,就算是大夏的大軍開拔前來,有堪輿圖和兵書,也得一個城一個城地打過來才行。
趙昱思量了片刻,抬眼看李忂:“嶽父,我聽聞馮殿香是東嶽皇後的私生女,此事可是真的?”
李蘅聞言一怔,烏眸轉了轉,左右看了看自家父親和趙昱。
趙昱怎麼突然問這個?
但她也沒認為趙昱是在閒談,趙昱問這樣的問題,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隻是她一時參不破趙昱到底是什麼用意。
“此事,確有其事。”李忂明白了趙昱的意思:“你是想捉住馮殿香,要挾東嶽皇後,放我們離去?”
“嶽父以為此計如何?”趙昱問他。
李忂沉吟了片刻,抬起頭來,目光灼亮:“雖然冒險,但值得一試。冒險的地方在於,東嶽皇後可能會不顧馮殿香的死活,非要取我們的性命。但這可能性不大。馮殿香是東嶽皇後唯一的孩子,她十分看重馮殿香,大有將馮殿香扶為女帝的意思。是以馮殿香雖未出嫁,府上的男寵卻是不少的。”
李蘅聽得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起初還以為,馮殿香為了能讓她父親入贅,守身如玉的。不想是這樣。
也就是說,馮殿香若是做了女帝,會如同男子當了皇帝一樣,廣選男妃。
這倒挺有意思的,她不禁看了趙昱一眼。
趙昱正色望著李忂:“那便定下此計,我讓人先預備起來。”
“好。”李忂點頭,又問:“蘅兒會騎馬麼?”
“會。”李蘅道:“我小時候就會騎馬。”
“那就好。”李忂看趙昱,提醒道:“最好是騎馬走,若是有不會功夫的人,知會他們提前撤離東嶽。”
“我手下皆是習
武之人。”趙昱回道。
李蘅提醒他:“鄒煥章,鄒煥章他不會功夫,還在邊城呢。你派人讓他先回大夏去。”
鄒煥章是為了幫他找父親,才來這一趟的,有危險當然要讓鄒煥章早些撤離才對。
這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可聽在趙昱耳中,卻又變了味道。
趙昱瞧了瞧她,頓了頓才道:“我會安排的。”
“還有春妍。”李蘅又道。
趙昱心中鬆了鬆:“好。”
“鄒煥章是?”李忂聽著這個姓,心中有了猜測。
李蘅解釋道:“鄒煥章是鄒伯伯的獨子。爹,鄒伯伯為了替您報仇,妻子和母親都被他們害死了。這些年,他為了隱藏仇恨,時常喝得酩酊大醉,鄒煥章跟著他長大,吃了許多的苦頭。”
“他是個重情重義的,與我是過命的交情。”李忂聽得攥緊了拳頭:“將來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回報他。趙昱,等你安排妥當之後,我們便行動。”
*
四日後。
馮殿香下朝,換了一身輕便的束袖衫,端了一盤西瓜,進了李忂的屋子。
“修遠。”她麵上露出微笑,將那盤西瓜放在書案上:“南地進貢的西瓜,母後分了我一個。雖然進了春日,西瓜卻也是稀奇物,你嘗嘗。”
平日裡,她敬重李忂,佩服李忂帶兵的才乾,一心想讓李忂為她所用。她對李忂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這也是她收買人心的手段。
隻可惜,這麼多年也沒能讓李忂屈服,她隻好一直鎖著他。
若是不鎖著,隻能殺了,那就太可惜了。
“多謝大將軍好意。”李忂一如往常神色淡淡:“我不喜甜食。”
“這西瓜很清爽的,你嘗嘗。”馮殿香拿了一瓣西瓜,送到他跟前。
李忂接了過來,致謝之後,咬了一口。
“如何?”馮殿香在他對麵,兩手肘支著書案,抬頭笑看著他。
馮殿香五官生得大氣,笑著看人時帶著一股豪爽之意,這也是她能在東嶽朝堂收買人心的一大優勢。
不過,這些對於李忂來說都無用。她長什麼模樣,怎麼笑的對於李忂來說,都和那些看管他的男侍衛沒什麼區彆。
“多謝大將軍。”他並不說這西瓜是好吃還是不好吃,便隻當著馮殿香的麵,不緊不慢地吃了那瓣西瓜。
馮殿香便在邊上看著他,麵上帶著笑意,也不知在想什麼。
李忂將西瓜皮放在一側。
馮殿香這才開口:“修遠,前幾日晚上騷亂的源頭我找到了,你知道是誰?”
李忂興致缺缺地問了一句:“是誰?”
馮殿香站直了身子道:“是大夏人。”
李忂並沒有說話,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看著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所說的是“大夏人”還是“東嶽人”。
“你不好奇嗎?”馮殿香道:“是你們大夏的人。”
李忂拿過一本
書冊翻開,看向她:“大將軍又覺得,此事是同我有關?”
他知道,馮殿香就是在懷疑他,他選擇了先發製人。
“怎麼會?”馮殿香笑了笑:“我那日不是和你說了?我信得過你,這幾日晚上你休息,我不都沒有給你上腳鐐嗎?”
她說著走近,抬手去觸碰李忂額頭上包紮的細紗布:“你傷怎麼樣了?今日換藥了嗎?”
“已經快痊愈了。”李忂語氣淡淡,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綁在輪椅上的雙腿:“大將軍既然在此,能否解開我的雙腿,讓我調整一下姿勢,休息片刻?”
這要求,之前他也不是沒有提過,他所用的語氣,十分的理所當然。
“自然。”馮殿香沒有絲毫懷疑,當即取出鑰匙,蹲在他身前抬手去給他開腳下的鎖鏈。
她一直懷疑李忂,隻是怕李忂逃走,卻沒有想過,李忂可能會攻擊她——最初的時候還是有防備的,但如今那份防備早已被歲月消磨了。
畢竟,十多年來,李忂從未有過任何攻擊她的行為。
李忂低頭看著她的動作,手在書案上往後移,無聲地落在了那方厚重的端溪硯台上。
“哢嚓”一聲,他腿上一鬆,馮殿香解開了他腿上的鎖鏈。
“好了。”
她說了一聲,正要抬頭。
李忂養精蓄銳多年,等的就是此刻!
他看準時機,大手抓起書案上的硯台,手臂揮出一道殘影,隨著一聲悶響,硯台砸在了馮殿香後頸處。
他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馮殿香應聲倒地。
“大將軍!”
送茶進來的隨從見此情景,不由驚恐地大喊了一聲。!,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