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清塵院。
屋子裡乾淨整潔,桌上春妍送來的小木箱和銀票等東西還在原處,沒有人動過。隻一張和離書不見了。
李蘅的東西收走之後,臥室裡便顯得空蕩蕩的,八仙桌桌角處,李蘅臨走時擺放的幾本書還在,依舊整整齊齊,也沒有人碰過。
四周一片靜謐。
趙昱穿著一身牙白的寢衣,紐絆直扣到脖頸下,麵朝外側躺在床上,闔著眸子,長長的眼睫又黑又直,眉頭微微鎖著,不同於平日的麵無表情,此刻誰來都能看出來,他有心事。
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了,兩夜未睡,他也確實困乏的厲害,但卻怎麼也睡不著。
腦子裡麵空空,心裡好像沒什麼著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思緒飄飄散散,又聚攏起來。來來回回都是李蘅那張明豔嬌憨的臉,笑起來的模樣總縈繞在他眼前,耳邊也回蕩著她清甜的嗓音,和她今日所說的話。
成親三年,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妻子竟然有這樣的一麵。也不知道,她心裡竟憋了這麼多的委屈。
轉眼,他又想到沈肆。
他坐起身來,想下床出去找李蘅,但下一刻又頓住了動作。
他真想將李蘅帶回來,不讓她和那樣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但李蘅不會肯的,他想起決絕的神態和話語。那些話,初聽時猶如利箭攢心,叫他心痛。
這會兒想起,還是會疼。心又如同有一把鈍刀子在他心間來回拉扯,於安靜之處,這種細微的痛難以忽視。
他躺了回去,麵朝著內側,又轉過身來,來來回回輾轉反側。
夫妻三年,雖他有一大半的時光都在邊關,但和李蘅短暫相處的幾個月之間,他覺得他們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男主外,女主內。
恩恩愛愛,舉案齊眉。
府裡娘和大嫂這些人,確實都做得不對。但李蘅可以跟他說,可以跟他商量。他會從中協調、懲治的,若還是不行,他可以帶李蘅開府另過。
可李蘅沒有給他任何機會。為什麼她一開始就要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如此堅決的離開他?
“子舒,我就進去看看昱哥哥,是韓姨母叫我來的……”
林嫿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
子舒一直在拒絕她。
趙昱聽了一會兒,睡不著,心中實在煩悶的厲害。於是便睜開眼睛,皺著眉頭心煩掀開被子下了床,拿過一旁的衣裳,往身上套。
對著鏡子穿衣時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李蘅來。
從前,在這個臥室裡,李蘅曾許多次的幫他穿上衣裳,纖細的手臂環著他的腰身,替他撫平衣裳上的褶皺,係上腰帶。
他或是低頭看她,或是抬頭看銅鏡裡的她,想想往日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
李蘅卻已然不在這裡了。
他看著銅鏡,整理好衣裳,左右瞧了瞧,儀容儀全然表得體,這才轉身往外而去。
“昱哥哥(),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林嫿親熱地喚他?[((),但見他滿臉倦容,又不好意思了。
她微微垂下頭,微卷的發絲貼在額邊,膚色白皙,麵龐清純,像一朵潔白的蓮花,盛放在眼前。
她對著鏡子練過許多次,以趙昱的身高往下看,這個角度的她應當是最好看的。
趙昱在看她,應該看到了吧?
“林姑娘來,有事?”
趙昱望著她,淡漠地詢問,他向來惜字如金,和誰都沒有太多的話說。
他看林嫿,和看子舒、看方學忠他們並沒有任何區彆。在他眼裡,除了李蘅,其他人不分男女,都一樣。
林嫿的好看與否,與他無關,他根本不留意,也不在乎。
“是韓姨母接我來的。”林嫿遲疑了一下,怯怯地望他:“昱哥哥,你不請我進去說話嗎?”
站在外麵,和趙昱說他和離的事,似乎有些不大好。
而且,她也想知道趙昱對她有沒有意思?
趙昱是最遵循禮製之人。
如果,趙昱點頭同意,請她進屋子去,那就證明,趙昱心裡是認可了她的。
否則,則相反,趙昱並不喜歡她。
她其實早想試探了,但一直沒等來機會,最主要的是很忐忑,怕等來否定的結果,心裡真的很難過。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於禮不合。”趙昱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子舒不是外人,林姑娘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他神色冷漠端肅,氣勢迫人,身上仿佛貼了四個字:“生人勿近”。
短短的幾句話,說得條理清晰,毫不留情。
林嫿本想用同情的語氣和趙昱說話,再好好安慰安慰趙昱。可眼前的趙昱如此冷硬,一點也不像韓氏所說的那麼可憐,那麼傷心。
她頓時同情不起來了。
她遲疑著道:“我聽韓姨母說,昱哥哥和蘅姐姐和離了?”
“她和你說過好幾次了,你以後不要叫她姐姐。”趙昱望著林嫿,麵無表情地陳述道:“我與李蘅,沒有和離,這輩子也不打算和離。
林姑娘不要輕信我娘的言語,我的事情,她說了不算。
林姑娘也不要在我們家繼續浪費時間。你尚未成家,成日裡跑到我們府上來,外麵傳起流言蜚語來,對你的名聲不好。
所以林姑娘以後還是少登門吧。”
他憶起李蘅之前,曾經兩次和林嫿說,讓林嫿不要再喊她“姐姐”。林嫿到如今仍然我行我素。
李蘅離開之後,之前發生的許多事情,好像在他腦海裡無限放大了,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又或者是看到什麼,都會想起關於李蘅的事。
他已經說的很直白了,林嫿應當聽明白了吧?
“昱哥哥,你從小就照顧我,如今,我們一定要鬨到這種地步嗎?
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隻是來關心你而已,你怎麼……”
() 林嫿紅了眼圈,眼淚含在眼中,欲掉不掉的看著趙昱,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趙昱卻已然失了耐心,眼神都不曾落在她臉上,轉身回屋子:“子舒,送客。”
子舒彎腰抬手:“林姑娘,請。”
林嫿站在原地抹眼淚:“韓姨母叫我來的,你們就這麼對我?”
她很不滿。
子舒居然不買她賬?半份臉麵也不給她,這樣,顯得她和趙昱不熟似的,很沒麵子。
“林姑娘,您彆為難小的呀,小的隻是奉命行事。”
子舒欠了欠身子,再次抬手:“您這邊請。”
林嫿回頭看了一眼,趙昱已然合上了門。她心中羞憤,又忍不住在心裡埋怨。
都怪當初娘慌忙之中抱錯了人,讓李蘅在興國公府享了她那麼多年的福,養出來的氣質都和她不同。
如果換做她在興國公府長大,趙昱在意的人就是她了。
她擦了擦眼淚,委屈萬分:“是韓姨母讓我來的,我這就去和韓姨母說。”
子舒哪裡怕這個?麵上帶著笑,一個字也不多說,客客氣氣將她送到了院門口:“林姑娘,您走好。”
“子舒。”
子舒才轉身從院門處走到廊下,就聽到趙昱在屋子裡喚他。
“來了。”子舒推開門,彎腰行禮:“侯爺,您有什麼吩咐?”
趙昱將桌上的銀票撿進木盒之中,看著那幾樣黃金的首飾,遲疑了一下,沒有拿起來。
他將木盒遞給子舒:“你去,把這個送給李蘅。”
子舒愣了愣,侯夫人都已經寫了和離書給主子了,能接受主子這麼多銀子嗎?
“無妨。”趙昱擺手:“她若是不收,你就和她說,這是我自願分給她的,用於彌補這麼幾年,她在武安侯府所受的得苦。”
“是。”
子舒應了一聲,提著小木盒去了。
他知道,侯爺其實是不想和離的,奈何侯夫人堅持,還先斬後奏,直接丟下和離書搬回娘家去了。
看昨日的情形,侯夫人暫時是不願意跟著侯爺回來的了。
但侯爺還是不放心侯夫人,大概是怕她開酒坊銀子不夠吧,才要他將這許多銀票送給侯夫人。
他想著,步伐加快了些。
或許,侯夫人接到這些銀票,就不生氣了呢?
他也盼著主子好。
在他看來,家裡的這些事,趙昱其實沒有多大的過錯,趙昱總共才回家裡幾天?
趙昱拿起桌上的那些金首飾,進了臥室,放在了梳妝台上。
他往後退了幾步,看著梳妝台上的那些首飾,有了這些東西之後,整個臥室好像就熱鬨起來了,不像之前那麼冷冷清清的,沒有人氣了。
*
武安侯府,李蘅正和劉雅箐湊在一起,兩人在房裡將一身一身衣裳往外拿,互相幫忙,又對著鏡子挑選,忙的不亦樂乎。
到七月初四那
天,就立秋了。
依著大夏的習俗,立秋朝廷是要牽頭辦立秋宴的,祈求秋日豐收,一切順利。
到時候,朝中百官和家眷,還有年輕的兒郎、姑娘們,都要去赴宴,場麵盛大,熱鬨非凡。
李蘅和劉雅箐這便就是在選赴宴那天所穿的衣裳了。
“姑娘,子舒來了。()”
春妍站在臥室門口稟報。
他來做什麼??()?[()”李蘅擺弄著手裡的衣裳,隨意問了一句,根本不在意子舒的來不來。
“奴婢問過了,他不說,一定要當著您的麵才肯說。”
春妍說著,回頭往外看了看。
“你讓他到外間。”李蘅吩咐了一句。
春妍答應,轉身往外去了。
劉雅箐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李蘅:“誒?蘅兒,你說趙昱派他手底下的人來找你做什麼的?
他是不是對你舊情難忘?”
“你忘了,他那個人平日冷冰冰的,哪裡有什麼感情可言?”李蘅將手裡的衣裳疊好了,放在一邊。
不過真說起來,子舒來到底找她有什麼事,她也挺好奇的她猜不到。
“也是哦。”劉雅箐笑起來:“以後,就讓林嫿去暖趙昱那個大冰塊吧。要是暖得好,冰塊都化成水了,什麼也拿不著。
暖得不好,先凍死她。”
她說完,哈哈大笑。
李蘅也被她逗得笑起來:“我可不跟你胡說了,我去看看,他來到底有什麼事。”
她說著走出了臥室。
劉雅箐心裡好奇,也放下手裡的衣裳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