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母女三人溫情滿滿,那邊蔡耀輝依然愁眉苦臉,今福都不知道多少次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爺,不成。”
“一百兩銀子也不成嗎?”蔡耀輝忍不住揚高了聲音,顯然十分激動。
一個毫無用處的老婆子,竟然一百兩銀子都買不來,這已經不止是獅子大開口的程度了,那就是純粹找茬。
“不行,甄娘子不賣,一直在說她覺得那婆子做事麻利,而且是個老福星,自從她來了,連帶姑娘們的生意都變好了,不可能把這老福星給賣了,多少銀子都不管用!”今福苦著一張臉,實際上他也十分的著急上火。
畢竟當初是他發賣的老太太,雖說爺如今沒說什麼,但是這拖得越久,隻怕之後也會遷怒到他身上。
他可沒忘了之前芳兒是怎麼死的,他跟著蔡耀輝這麼些年,早就看清了他們爺不是什麼好人,表麵上書生氣十足,實際上麵慈心狠,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也不在乎多他一個。
“這個甄娘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確認裡麵那是老太太嗎?”蔡耀輝氣得當下摔了手中的筆。
“確認,小的花錢從龜公裡買消息,那龜公也是獅子大開口,每給二十兩銀子,才給小的畫出一個五官,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和臉型湊一起開價一百兩。”
今福的話音剛落,蔡耀輝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是準備賺錢買棺材板嗎?”
一百兩不知道能養活多少人了,結果卻買不來一個老婆子,隻能買來她五官的畫像。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蔡老太是觀音大士脫身在民間的化身呢,竟然要這麼貴。
這分明就是獅子大開口。
“既然買來了五官長相,那直接買人呢?甄娘子開價多少,五百兩還是一千兩?”蔡耀輝不死心地道。
今福搖頭,遲疑片刻才道:“開價的事情都是龜公和小的談,無論是塞銀子買畫像,還是讓他多照顧老太太,隻要有錢開道,一切好說。但是一提起要買人,龜公就讓找甄娘子。而甄娘子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句話:開多少錢都不行,這老婆子是店裡的福星。”
“小的覺得他們是在□□白臉,錢他們想賺,但是人不想賣。”
他顯然是鼓足了勇氣,才把心裡話說出來。
蔡耀輝一聽這話,頓時氣得咬牙切齒。
“我之前讓你買通流民,去她店裡搗亂,你做了沒?”他問。
既然文的不行,就隻能走武的。
他非常熟知如何欺壓這些人,幸好當初說得是醃臢地,並不是那些高檔的青樓楚館,背後就算有人,應該也不是什麼高官,還夠他張牙舞爪的。
“小的試過了,還收買了好幾撥流氓乞丐,可是每回剛過去沒多久,都沒鬨多大,就有衙門的人到了。小的讓人塞銀子給那些人,試圖收買他們,結果那人被抓進去了,幸好小的沒暴露姓名,否則也沒辦法和爺說話了……”
今福提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完全心有餘悸,往常見錢眼開的官差,這次卻變得鐵麵無私,給多少銀子都不好使。
“這是有人在故意使壞啊。”蔡耀輝後退一步,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成真。
他握緊拳頭,用力捶向桌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劇痛襲來,很快就疼得他齜牙咧嘴,立刻抱住手。
“爺,您沒事兒吧?”今福被他嚇了一跳。
蔡耀輝緩和了許久,才算是緩過勁兒來,隻是臉上的表情著實不好看。
“這一定是溫明蘊搞的鬼,她這個毒婦,為何如此難纏!”他咬牙切齒地罵道,哪怕還沒調查到幕後之人,但是蔡耀輝第一個懷疑對象就落到溫明蘊頭上。
隻有這個小姨子,才會搞出這種陰損的法子。
牽著他的鼻子,讓他親自把親娘給賣到了妓-院,這還不算完,等他反應過來之後,連贖人都不能,費儘周折卻依然不得要領。
就這麼折磨他,讓他明知道親娘在妓院裡,卻就是弄不出來,眼睜睜地盯著這個大把柄,始終收不回來。
完全是巨大的精神打擊,已經到了茶飯不思、惶惶不可終日的地步。
最終他還是熬不住了,求到了溫明霞的麵前。
溫明霞清醒之後,蔡耀輝每次要求見麵,她都不同意,擺明了一副哀大莫過心死的態度。
蔡耀輝雖然心底不虞,但是當著這些溫家人的麵兒,他還是擺足了姿態,溫明霞不見他,他就在院子裡,聲淚俱下地道歉懺悔,擺足一副情深義厚的狀態。
這回也不例外,他的求見仍然被推拒了。
隻是蔡耀輝卻揚高聲音,在屋外道:“夫人,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這也是我該受的。但是此事相當緊要,關係到我們兩個女兒的名聲,還請你一定要見我!”
他拿女兒的名聲當噱頭,溫明霞最終還是讓他進了裡屋。
屋子裡早被收拾乾淨了,花瓶裡裝著新摘下的臘梅,周圍縈繞著一股幽幽的梅香,不再是之前濃重的血腥味。
他看著眼前熟悉的擺設,腦子裡忍不住冒出溫明蘊嚇唬他的話,未能出生的嬰孩都怨氣極大,他們會一直在附近徘徊,直到報仇雪恨為止。
他本就心虛,如今觸景生情,更加介意。
“夫人,許久不見,你可安好?”蔡耀輝勉強穩住心神。
他掃了一眼四周,見屋子裡隻餘溫明霞一人,陳婕和溫明蘊顯然已經被支開了,頓時長鬆一口氣。
“孩子沒了,我怎麼可能安好?你有何事,還是快些說吧。”溫明霞不想和他多言。
“是這樣,你小產那日,三妹說在你院中捉拿了一個刁奴,要我處置,我不明就裡,隻以為是真的,便讓進府給那刁奴喂了啞藥,並且把人賣進了煙花柳巷之地。隻是前幾日我才得知,那不是什麼刁奴,而是我的母親。我想把她贖回來,卻完全不能行。”
“當時領著今福去那家煙花之地的綠荷,是伺候三妹的丫鬟,我就想拜托夫人,讓三妹高抬貴手,放我母親回家。”
他邊說邊衝她作揖,態度顯得十分認真。
這是溫明霞第二次聽說了,之前溫明蘊就跟她坦白過一次。
不過無論聽多少次,她都很想笑。
蔡老太這個惡婆婆在她這裡,簡直比戲文裡的還要極品,天生要和她作對。
而且這事情還特彆解氣,如果是溫明蘊親自發賣的,溫明霞還會擔心妹妹被拖下水,可是賣掉老太太的是親兒子,溫明霞隻有看好戲的份兒。
“你求錯了人,妹妹賣的是刁奴,並不是婆母。”溫明霞語氣平淡地道。
“我已經派今福調查過了,確認無誤就是母親。”
“那你也該去求那家的老鴇,我妹妹和青樓楚館的人可是毫無瓜葛,你不能血口噴人!”她仍然十分冷靜,好像婆婆被賣到妓院,是家常便飯一樣稀疏平常。
蔡耀輝的呼吸一頓,他以為溫明霞會顧作驚訝地表示不知情,這肯定是誤會,但她卻連裝都懶得裝。
“明霞,我知道你小產那日,母親不關心你,還想著來搜刮東西,是她不上道。可是她已經受到了懲罰,既被灌了啞藥,自此再也不能開口言語,還被賣到了那種地方,非打即罵。她一個老人家也沒幾年活頭了,吃的教訓也夠多了,你就讓三妹高抬貴手吧!”他變得激動起來。
“況且,這件事情若曝出來,損害的起止是我的名聲,敏姐兒和薇姐兒更受牽連。旁人知道她們倆有個被賣去妓-院的祖母,這以後還怎麼說親,根本不可能嫁入官宦人家,運氣好些才能嫁給商人,若是婚事不順,估計隻能與青燈古佛相伴。”
溫明霞聽他扯出兩個女兒,頓時臉色急變,聲音沉悶道:“你在威脅我?”
“我怎麼會威脅你,敏姐兒也是我的女兒,我隻是在擔憂。”
“要我說,三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認不出那是我母親還是刁奴?她讓人一直用麻袋套住老太太的臉,就是不想讓今福看清楚吧。她心中不忿,想替你這個姐姐出頭,我沒什麼意見,也是情理之中,但她的手段未免太毒了些,完全不顧後果,這報複的到底是老太太,還是她的兩個外甥女?”
“說句不好聽的,老太太能有幾年活頭,但敏姐兒她們還有幾十年啊,這得受幾十年的指指點點。三妹出手的時候,就一點都沒想到嗎?還是說她根本不在乎……”
不得不說,蔡耀輝很會說話。
他如果光罵老太太,完全達不到任何效果,甚至溫明霞還會拍手稱快,但是此刻他把兩個女兒的名聲帶上,瞬間就有了把柄在手上。
但凡是母親,沒有不擔心女兒的。
更何況古代對於女子名聲相當苛刻,一個家裡的姑娘,但凡有一個私德有虧,那其餘姐妹也遭殃。
至於女性長輩,那就更彆提了,影響更是深遠。
正如蔡耀輝所說,蔡老太被賣進青樓裡,影響的何止是他,更多的還是兩個孫女。
溫明霞從原本的暴怒,變成了深思。
蔡耀輝看她皺眉不語,知道她是把自己這番話給聽進去了,忍不住長舒一口氣,心中也生起幾分得意。
雖然這個離間計看著十分粗糙,但是溫明霞也得入套,畢竟兩個親生女兒的名聲可是比妹妹重要,況且這個妹妹行事之前,都沒過問她,完全擅作主張。
“我知道了,會與她說的,你先走吧。”
良久,溫明霞才再次開口,這回她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似乎信了他的話。
“明霞,你的身體如何,我讓人買了不少老參回來,交給廚房,之後你讓嶽母大人燉湯給你喝。”
“門在那邊,彆逼我後悔。”
蔡耀輝聞言,又衝她作揖之後,才轉身離開。
房間裡恢複了一片寂靜,等蔡耀輝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才有人從屏風後麵慢慢走出來,正是之前被蔡耀輝diss的溫明蘊。
聽到彆人說自己壞話,卻要裝作聽不見,實在是太難受了。
特彆是溫明蘊這種性格,她不講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一向奉行有仇當場就報,聽著蔡耀輝那一句句指責,真是恨不得當場就跳出來,罵死這個癟三,可是為了二姐的顏麵,她還是忍了。
“如意,你說怎麼好好的一個男人,成親之後就變了?想當初我也是瞧中他脾性溫和,書生意氣,接人待物都很周全妥帖。但是如今搖身一變,所有的優點都成了缺點,脾性溫和隻是表麵,內裡卻汙濁不堪,周全妥帖變成了虛偽自私。”
讓妹妹躲在屏風後麵偷聽,是溫明霞主動提起的。
蔡老太被扣在妓院裡,一直贖不出來。
蔡耀輝已經被逼到儘頭,一籌莫展,隻能向溫明霞低頭,所以他此次求見必然是為了贖人一事。
這件事由溫明蘊牽頭,她自然有資格全程追蹤。
隻是讓小妹看到了蔡耀輝如此醜陋的一麵,溫明霞還是覺得難堪。
姐妹三人之中,她是最要強的一個。
溫家乃是清流世家,當初議親之時,許多高門大戶對她有意,但是溫明霞看到長姐在徐侯府受的罪,處處都要低頭。
她不願意過那種生活,所以才選擇了低嫁。
成親之後,她也的確可以拿捏夫君和婆母,但當他們羽翼漸豐,而她一直生不出兒子時,這些人就似乎在她麵前都挺直腰杆,她也在這種環境下,逐漸被磨平了棱角,甚至自己都沒察覺到。
直到流產東窗事發,她才猛然發覺,如今這個在床上休養的自己,很出嫁之前放下豪言的溫二娘,已然相去甚遠。
“那是因為他會裝。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二姐有什麼打算嗎?蔡耀輝雖然混賬,不過這兩句話倒是對的,蔡老太長期在妓院待著,不是好事兒,對敏姐兒和薇姐兒以後的名聲有礙。我原本也不準備長留她,隻是想讓她受受罪,嘗一嘗二姐的苦楚。若是沒有旁的打算,這幾日就準備把她放出來了。”溫明蘊隻是稍微帶一句,就轉移話題。
她知道二姐要強,肯定不希望多聊蔡耀輝的事兒。
已經振作起來的溫明霞,顯然能夠獨自消化這種情緒。
“稍待兩日,等我通知。我已經大好了,能安排我審問那些江湖騙子嗎?”
溫明蘊轉頭看她,見二姐臉上的神色認真,最終點點頭:“可以。”
*
姐妹倆都是雷厲風行的人,說審問就絕不拖延。
第二日,趁著蔡耀輝當值,溫明霞被裹得嚴嚴實實,坐上了程國公府的馬車,前往一處宅院。
“你把人關在了紅杏巷裡?”溫明霞看著馬車七拐八繞,最終走到了一條清幽的巷子裡。
“是,這樣不容易被查到。”
這條紅杏巷,光從名字就能看出其曖昧感,這是許多高門子弟私藏外室的地方。
各家院子都修的十分規整開闊,看起來就很舒適,隻是人流卻不多,因為大多見不得光。
溫明蘊也是問過程亭鈺的侍衛,是那些侍衛建議她把人藏到這裡來。
因為藏了太多高門大戶的外室,連一般侍衛巡邏,都不敢過多打擾,就怕撞破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
不得不說,程亭鈺顯然秘密很多,連他的侍衛對這些事情都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