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壞了啊。”溫明霞戲謔地看著她。
“這不是變壞,而是發揮聰明才智!”溫明蘊糾正她。
到達目的地之後,姐妹倆陸續下車,還沒走進院子裡,剛好對麵的院門打開了。
兩家人撞了個臉對臉,溫明蘊無意識地轉頭看過去,就見三個人站在對麵,左右兩邊是侍衛,中間則是一位蒙著麵紗的少婦。
隻是不知為什麼,那少婦見到她,瞬間抓起身上的披風,揚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臉,恨不得連頭發絲都不露出來。
溫明蘊本來準備掃一眼就走的,結果被對麵這人一驚一乍的動靜弄得愣住。
她連個眼神都沒對上,對麵在緊張什麼,況且原本就戴著麵紗,就算不用披風擋也沒什麼吧。
“對不住,我們主——”其中一個侍衛開口解釋,詭異地停頓一下才繼續道:“夫人怕生,見不得外客,打攪了。”
說完,兩人就一左一右架起這位所謂的夫人離開。
溫明蘊忍不住盯著他們的背影看,就發現這位少婦非常高大,哪怕是佝僂著蜷縮在披風裡,也遮不住他的大隻體型,甚至連露出來的繡鞋都比尋常女人大許多。
等她想細瞧的時候,人家已經坐上了馬車。
“方才那人怎麼了?”溫明霞心思不在上麵,並沒有注意到異樣,隻是見她遲遲不進來,才問了一句。
“我感覺那人好奇怪,生怕和我對上視線,跟做賊似的,不會是我認識的人吧?有種被我抓包的心虛感。”溫明蘊皺了皺眉頭,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彆瞎說,這是紅杏巷,有幾個人光明正大的,那些外室怕被正妻抓到,都跟做賊似的。估摸著是有要緊事必須出門,否則都很怕見光呢。”溫明霞走過來,將她拉進了院子,關上大門。
巷尾的馬車內,那個蒙麵少婦忍不住大喘氣,低聲道:“夫人怎麼在這兒?”
相比於嫻靜精致的女子裝扮,這人的聲音卻是低沉有力,明顯是個男人。
“主子,前幾日屬下彙報過,夫人替二姑奶奶抓江湖騙子,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藏人,就有兄弟推薦了這裡,剛好您也給了紅杏巷的宅院贈與她。”
“我知道,怎麼就在對麵,還正好今日過來,你們的消息什麼時候如此不靈通了?”程亭鈺沒好氣地道,分明就是甩鍋的行為。
他們之前彙報的時候,就把溫明蘊選定哪處宅院都說得清清楚楚,是程亭鈺自己太忙忘了。
至於今日溫家姐妹倆來審訊,消息也遞到了他的案前,反而是他躲到紅杏巷來,還男扮女裝要出城,才是臨時起意。
當然對於主子的責怪,他們也隻是敢怒不敢言,低頭不語。
“行了,甩掉北魏的人沒?”程亭鈺乾咳一聲,見好就收,直接岔到另一個話題。
“主子,您坐穩了。”
外麵的車夫揚起馬鞭,輕聲提醒一句,馬車立刻快速奔馳起來,顯然還在甩拖之中。
*
姐妹倆走進院子裡,審問的房間早就收拾好了,椅子上鋪著厚厚的皮毛墊子。
今天天氣很不錯,外麵也沒有風,因此可以開窗通風。
旁邊的小桌上還擺著花瓶,裡麵放著溫明霞喜歡的梅花,還有一些瓜果擺放著增香,味道十分好聞,讓人心情都變好了。
“在這裡審問嗎?那些江湖騙子很狡猾的,我之前和他們見過一次麵,一個個口若懸河,哪怕我用身份嚇唬他們,都麵不改色,明顯都是老油子,看碟下菜。不給點顏色看看,應該撬不開他們的嘴,恐怕還覺得我們好說話!”
溫明霞坐在皮毛椅子上,隻覺得非常舒服,窗外恰好有陽光照射進來,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如此優美的環境,應該是喝茶聊天的,而不是用來審問犯人的。
“放心吧,他們被抓到之前,就嚇破了膽。我的侍衛找到他們時,恰好有人騙他們吃毒藥,其中一個當場七竅流血身死,根本不敢隱瞞。都不需要多問,這些人就爭搶著要主動交代。我讓侍衛晾著他們,這會兒你一問,他們肯定什麼都願意說。”溫明蘊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去把那些人領進來吧。”她衝著侍衛揮了揮手。
“二姐,那你審問吧,這後花園裡種了不少臘梅樹,我正好去瞧瞧。侍衛們都守在門外,你如果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行。”
等那些江湖術士被帶進來之後,溫明蘊就主動提出告辭,溫明霞也沒攔她。
這是小妹的體貼和溫柔,江湖術士必然會說出許多蔡家母子倆的醜態,肯定有諸多對溫明霞的詆毀和謾罵。
雖然猜到了,但是溫明霞也不想讓自己的親妹妹聽到。
她知道自己挑錯了男人,溫明蘊也知道,但是她也想保留最後一點體麵。
園子裡的景色的確很美,這處宅子原本是個高官養的外室在住,隻不過後來高官出事被查封了,院子充公之後又拿出來賣,被程亭鈺買到手。
之後又作為教兒子的學費,輾轉到了她的手中。
前任主人想必很有雅興,後花園收拾得井井有條,哪怕是草木凋零的冬季,也有各色梅花爭相開放。
她整整賞梅一個時辰,才被丫鬟叫了回去。
屋內,溫明霞正捧著熱茶,心不在焉地喝著,情緒沒什麼波動,顯然已經調整好了。
她剛坐下,溫明霞就主動跟她說了。
“蔡婆子想要孫子想瘋了,什麼臟的臭的都往家裡拽,哪怕是個老乞丐騙她,但凡打上有生子秘方的噱頭,她都信。這是寧信錯也不錯過。難怪那陣子一個勁兒折騰要錢,原來都是花在這上麵了!”
溫明霞說得咬牙切齒,顯然這幾個江湖騙子,其中有“一眼假”的騙子,可是蔡老太也不管不顧了。
她恨極了婆婆,連稱呼都沒什麼避諱了。
“其中有個假和尚,說是生子秘方很準,還說讓母雞吃了他的秘方,孵出來的一窩小雞全是公雞。為了增加可信度,就去找了一隻母雞和一窩雞蛋來,放在蔡府的廚房養著,買通了幫廚,等小雞快要孵出來時,找來一批剛孵出來的小公雞,把那些雞蛋給撤換了,然後喊老婆子去看,她就深信不疑了。花了大把銀子去買藥方。”
溫明霞邊說邊冷笑,哪怕她審問得相當容易,也調整過情緒了,可是當她把此事複述出來的時候,仍然覺得無比離譜。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可笑愚蠢的人。
她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能和母雞看齊?
雞能證明什麼啊?
“她照著方子買藥來,做出來之後,各種想法子騙我吃,我都沒上當。最後她讓蔡耀輝出馬了,並且還問過假和尚,是不是藥吃得越多越有效果?假和尚為了以後能騙更多的錢,就告訴她是。之後想必她在那碗羹裡下了太多的藥,毒性和涼性都太大,就把我的孩子弄沒了。”溫明霞說完之後,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
假和尚一開始膽子也小,知道他的藥是假的,但是少量吃是吃不死人的,因此都會叮囑蔡老太拉長線。
而後麵假和尚拿到了許多錢,在錢財的誘惑之下,理智已經全沒了,膽子也逐漸變大了,隻要能騙來更多的錢,也顧不上會不會吃死人。
而蔡婆子一直沒得手,一次都沒能喂溫明霞吃下,所以就著急了,讓兒子親自出馬的同時,直接下了巨大的藥量,就造成了這次的慘劇。
“蔡婆子信以為真,蔡耀輝也相信這話嗎?”溫明蘊聽得眉頭緊皺。
其實與她所料想的差距不大,隻是她以為要說服蔡耀輝肯定很難,沒想到隻是簡單一句話就帶過了,好像非常輕易。
溫明霞抬頭,衝她笑了笑,笑容透著慘淡和淒涼。
“他不全信又如何,隻要三分信就值得一試,反正是我生孩子,他不痛不癢,毫無損失。哪怕失手了,死的也最多是個女胎,正好他也不想要,不是嗎?”
溫明霞很想以一種自嘲的口吻說出來,可是她沒有想象中的強大。
哪怕再怎麼忍耐,淚水仍然從眼角滑落了,鼻子酸澀異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二姐。”溫明蘊既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溫明霞恢複冷靜狀態之後,第一次把自己的傷口撕給她看。
之前的二姐絕對不會這麼做,而如今這麼無所顧忌,正是她實在太過傷心,無法排遣了。
“沒事,我過一會兒就好了。”溫明霞努力揚起嘴角,似乎想衝她露出安撫的笑容,可是卻完全辦不到。
“二姐,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的女主角特彆慘,她老公喜歡她的親妹妹,不是,表妹吧。然後迫不得己娶了女主角,可是她表妹生病了需要換腎,他就挖了女主的腎給自己心愛的女人,女主角可還懷著他的孩子呢!”
溫明蘊知道這時候無論怎麼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況且相比於安慰,她隻會奚落人。
畢竟程瘟雞和曹小狗爭搶著要她罵他們,足見她diss人的功力有多強,安慰人這個功能就沒開發過。
為此她隻能另辟蹊徑,給溫明霞講一講天雷狗血的掏心挖腎文學。
果然正哭得不能自已的溫明霞,剛聽了個開頭,哭聲就戛然而止,眼淚還掛在麵頰上,也顧不得擦,隻是驚訝地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好奇。
在狗血虐戀文學上,古代人絕對屬於沒見過世麵。
古代的愛情,一般擅長窮書生富小姐,還有洗腦無怨無悔的賢良淑德,比如PUA王寶釧挖十八年野菜等薛平貴,最後隻當了十八天皇後就死翹翹了。
像掏心挖腎這種,他們是真沒見過,畢竟醫學沒發達到這個地步,他們根本不敢想。
“挖了腎還能活嗎?”溫明霞提出疑問。
“故事是有戲說的部分,而且女主角永遠不會死。她活了下來,但是在她快生產的時候,她的表妹遭人截殺,需要換心臟,很不幸女主的心臟又和她匹配。於是男主角找來兩個神醫,一個負責幫她生產,另一個則負責替她和表妹換心……”
溫明蘊說得滔滔不絕,實際上她最不喜歡看這種無腦虐戀,但是簡化之後,說個梗概去哄古代人的時候,竟然會生出一種詭異的爽感。
溫明霞表示大為震撼,卻忍不住繼續聽下去。
“大家都以為女主角必死無疑,男主角和表妹也在想,等女主角死了之後,正好騰位置,他們倆帶著這個剛出生孩子,剛好組成一家三口,會過上十分幸福美滿的生活。但是女主角沒死,她逆襲歸來,不僅變美了還變得強大了,搞垮了男主角的仕途,讓他此生再無法入朝為官,而沒權也沒錢的男主角,很快被表妹嫌棄,兩個人互相折磨……”
溫明蘊篡改了後麵追妻火葬場的戲碼,直接大轉彎銜接爽文流。
要不是溫明霞不懂這個梗,溫明蘊都想開始哼歌: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
在爽文逆襲電視劇裡,《回家的誘惑》簡直YYDS,經典永不過時。
整個故事完全是大雜燴,充斥著隨心所欲和邏輯不通,她想到哪兒編到哪兒。
一開始溫明霞還會提出各種疑問,但是後麵她完全被狗血套路,和驚天逆轉給震驚到了,邏輯什麼地統統丟到一邊。
“最後她帶著孩子離開,找了一個民風開放又無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重新生活,無數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圍著她轉,過得十分瀟灑。”
“二姐,一時的苦難真沒什麼,蔡耀輝不好就扔掉,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溫明蘊終於收尾,並且給了個總結陳詞。
溫明霞愣愣地點頭,眼睛都發直了,顯然是還沒從這個震撼的故事中出來。
一直等坐到了馬車上,溫明霞才再次開口:“小妹,蔡耀輝不會是喜歡你吧?”
溫明蘊正靠在軟枕上喝茶,為了照顧溫明霞的身體,這次的馬車十分寬敞,還特地弄了小炕桌進來,布置得十分舒服。
聽到二姐這沒頭沒腦一句話,溫明蘊當初把嘴裡的茶給噴了出來,而且還被嗆住了,咳得滿臉通紅。
“姐,你說什麼呢?蔡耀輝怎麼可能會喜歡我?他投胎十輩子,都不敢啊!”
溫明蘊簡直驚了,這話從何說起啊,我的好姐姐。
蔡耀輝又不是曹小狗,自帶抖M屬性,她都設計讓他把親媽賣去妓院了,如果還喜歡她,那也太變態了。
“不是嗎?方才那個故事我聽懂了,倒黴的女主角就是我,隻是誇張化了。狠心的男主角就是映射蔡耀輝,隻不過他沒人家有權有勢,也根本請不來神醫挖心掏腎的。那個表妹是不是有部分在映射你啊,其餘那些齷齪肯定和你不沾邊,但我聽著覺得喜歡你像真的。蔡耀輝私底下騷擾過你?”
“你彆隱瞞啊,你了解我,就算我知道,也隻會覺得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溫明霞很認真地在問。
溫明蘊再次搖頭:“真沒有,他恨我還來不及呢!二姐,你這也太會聯想了,我說的故事和你們沒關係,這些悲慘的事情彆往自己頭上套,倒是可以多想想人家後麵過好日子的。”
溫明霞見她不似作偽,立刻明白是自己想岔了,等複盤之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顯然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這腦子被蔡耀輝氣傻了,看見他就覺得這天下所有的齷齪事兒,他都能乾得出來。這些騙子除了那個假和尚留給我,其餘你處置了吧。”
“至於蔡婆子,你過幾日再放,我先和蔡耀輝虛與委蛇一番。對了,你與薑院判交好,能從他那裡弄來一些秘藥嗎?”溫明霞立刻開始盤算起來。
“什麼秘藥?”溫明蘊好奇地問道。
“讓男人從此斷子絕孫的藥。”
溫明霞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而且表情相當認真冷靜,顯然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放狠話,而是真心這麼想的。
“二姐——”溫明蘊略有些吃驚。
“他那麼不想要女兒,不惜喂我吃毒藥,都要讓我生兒子,那索性以後就都彆生了,無論男孩還是女孩,他不配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