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發話,其他朝臣也不敢開口,完全猜不出九五之尊的心意,大殿之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武鳴將軍可真是讓我見識了,竟然帶一群死人的東西來祝壽,還說得那樣冠冕堂皇,讓鬼魂賀壽是什麼好兆頭嗎?又或者這是你們大燁朝的風俗?”
大燁這邊無人開口,倒是北魏那邊群情激奮,葉利揚立刻出聲嘲諷。
從他聽到太監報出來的第一個東西開始,北魏人就都紅了眼,等這一長串禮單全部讀完,他們更是被刺激得不輕,這些將軍在北魏全是名人,還有好幾位是戰功赫赫的老將軍,甚至還有戰無不勝的名將,卻都死在了武鳴的手中。
死了還不算完,並且他們的兵器和戰馬鎧甲等物,都無法收回來,被勝利者當作戰利品來炫耀,慶賀敵國皇帝的生辰,這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是啊,你們大燁是禮儀之邦,一向信奉死者為大,怎麼如此對待友邦的將軍?這恐怕不太妥當吧?”另一小國啟國的使臣緊跟著開口,明顯是要攪亂這攤渾水。
聽到用禮儀壓製,武鳴立刻冷哼一聲,對方明顯是想站在道德高處,不過他根本不買賬。
“對待友人自然是死者為大,但是對待惡人,無需手下留情。要知道這十位將軍裡,有好幾位都犯下過屠城之罪,更有拿著頭骨當酒杯的。那位虎嘯將軍最愛的藏品之一,是你們啟國上任皇後的手,堪比美玉。連一國之母都守護不了,讓你們啟國成了大笑話,想必你對虎嘯將軍也能死者為大。”
武鳴將軍冷聲開口,他的態度不疾不徐,絲毫不因為全場嘩然而焦急,就連回懟都漫不經心,隻是這樣波瀾不驚的態度,卻仍然讓人聽出了十足的嘲諷意味。
啟國使臣瞬間說不出話來了,甚至還引來一片議論聲。
雖說宴席上,沒人當真笑出聲來,但是就看那些異樣的眼神,啟國使臣都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他是羞惱交加,卻不知衝誰發火,既痛恨虎嘯將軍的凶殘,又惱怒武鳴把這番黑曆史又拖出來,可惜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雖然還活著,但是連大燁朝的皇帝都發怵,更何況是敵國使臣,根本無法造成威脅。
他隻恨自己多嘴,結果不僅沒有推波助瀾,讓武鳴成為眾矢之的,反而幫了武鳴,直接把緊張的氣氛衝散,變成了嘲笑大啟的滑稽氛圍。
“好了,武鳴愛卿,今日是朕的生辰,遠來即是客。今日不探討朝政,無需如此緊張。愛卿送的禮物朕很喜歡啊,把這些東西都帶上來,讓諸位瞧瞧,看看北魏的刀槍劍戟,與大燁的有何不同。”
皇上終於開口了,隻不過多虧了啟國這番插科打諢,他並沒有追究武鳴,反而給予了肯定。
很快十把兵器和其他物件都被帶上來了,就連那匹戰馬也被牽上來。
“武鳴愛卿可要上來介紹一二?”皇上看到物件之後,明顯是產生了幾分興趣,立刻詢問。
“末將口拙,讓於鐘說吧。”武鳴揮揮手。
一旁的於鐘立刻搓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狀態,九五之尊本來不想同意,畢竟於鐘那張嘴是真的損,什麼粗話都往外說,隻怕會讓氣氛弄得尷尬。
不過後來一想,就算損人那也損北魏的,丟臉的是旁人,也無所謂了。
“皇上,這裡麵真的有不少好東西,比如這對鐵錘,乃是精鐵打造,重得很,一般人完全提不動,錘起人來那是威風得很。用它的人叫一錘將軍,說是無論敵人是誰,隻要一錘子就沒了。北魏人把這一錘將軍吹上天了,不過好使的是錘子,和人沒什麼關係,我用過一回,厲害的時候一錘子都能錘死三個人。”
“還有這匹戰馬,叫疾電,快如閃電,是虎嘯將軍的坐騎。這匹馬非常有靈氣,它會認主。當初在北魏,無數年輕將領想馴服它,都沒成功,最終被年過半百的虎嘯征服了。那時候北魏和我們叫陣,都是用這匹馬來說道,貶低我們主帥肯定不如虎嘯厲害,因為靈馬疾電認虎嘯為主了。”
“後來您猜怎麼著?”
於鐘不愧是話癆將軍,一上場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他顯然對每一件戰利品都十分熟悉,看到哪件說哪件,還能順手拿起來把玩。
那對鐵錘在他手裡,不停地拋起落下,像是要玩出花來。
至於那匹野性的戰馬,從一進入大殿之內,就不太安定,四蹄不停地來回挪動,要不是牽著韁繩的馬夫力氣大,說不定就被它給跑了。
當於鐘上手摸的時候,這匹馬直衝他打響鼻,兩條前蹄更是不安分地動來動去,似乎隨時準備抬起來踢他一腳。
“後來怎麼了?”九五之尊被引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問道。
“後來虎嘯這老匹夫與我們將軍在戰場上相遇,這匹馬見到將軍之後,就把那老匹夫給甩了下去,直接衝著將軍飛奔而去,要當他的坐騎。北魏人一直在神化這匹馬,說它是靈馬會認主,末將當時以為北魏人在吹牛,不過那場仗之後,我才發現其實偶爾北魏人嘴裡也還是有幾句實話的。”
於鐘邊說邊朗笑出聲,顯然是根本忍不住。
至於北魏那邊的使臣,全體麵如黑炭,特彆是葉利揚,看到這匹雪白的戰馬時,就開始咬牙切齒。
這匹馬化成灰,他都能認得。
疾電有認主的特質,撇開一群年輕將領不要,誰要馴服它都不行,但是看到虎嘯將軍的瞬間,就自動跑過去認主,甚至擠跑了當初虎嘯的原戰馬上位。
不過虎嘯將軍年紀漸老,大家都默認他打不了幾年仗就要退隱,因此北魏的武將們都卯足了勁兒,想要當這匹馬的下一位主人。
北魏尚武,王子們自然也不例外,全靠武力說話。
他們幾個兄弟也在偷偷使勁兒,利用身份之便,私下悄悄和疾電培養感情,其中葉利揚為了得到它,還給虎嘯將軍送了好幾座莊園和數十位美人,才獲得了每七日可去看一次的權利,每次去都找許多精貴吃食給它,就跟上供一樣。
哪裡想到,最後北魏所有武將的努力全是白搭,這狗娘養的東西,分明是個白眼狼,在戰場上兩軍廝殺的開端,就直接把第一任主人掀翻在地,當場叛變。
不僅北魏人傻眼,就連大燁軍隊也愣住了。
好家夥,他們將軍不愧是戰神,人格魅力拉滿,不僅吸引各地人才,連畜生都迫不及待地投效。
“胡說八道,疾電愛吃糖,你們將軍身上一股子甜味兒,分明是心機地誘惑了它!”葉利揚當場反駁。
哪怕這編的瞎話聽起來很荒唐,但是他堅決不承認,靈馬認了武鳴為主。
這仿佛是一種魔咒,好似代表了好運勢也拋棄北魏,奔向了大燁一樣。
北魏之前流傳著一句話,說是武鳴的出現,中斷了北魏的運勢,反而幫助大燁複興。
因此北魏人對這方麵非常敏感。
於鐘一聽這話,忍不住放聲大笑:“葉利揚王子,你要不要聽聽你說得是什麼話?說得好像我們將軍是大美人,去勾引你們北魏的才俊一樣。皇上,北魏王子這是汙蔑將軍,還請允許末將證明此事。”
他說完之後,衝著龍椅上的男人行禮請求。
“可。”皇上擺了擺手。
大殿之內,無數人對此產生好奇。
於鐘一把拉開馬夫,另一隻手則用力拍在了馬背上。
瞬間那匹本來就很焦躁的疾電,立刻跟瘋了一樣蹬起兩條前蹄,作勢就要往賓客席上亂衝。
“快,護駕!”
周圍響起一片驚呼聲,更有甚者已經招呼侍衛保衛皇帝。
武鳴將軍隻愣了一下,也沒有起身,隻是吹了一聲口哨。
清脆的口哨聲在殿內響起,原本瘋狂地往外衝,隨時要將杯盤踩踏碎裂的疾電,立刻像是聽到了什麼指示一般,頓時穩住了身形,乖乖地回身跑到武鳴將軍這桌,站在他身前,低頭蹭著他。
武鳴端過一盞甜湯,放在麵前,疾電瞬間用舌頭卷起湯汁,一副乖狗狗的模樣。
“疾電的確喜歡吃甜的,不過除了它認的主人之外,很少吃彆人喂的東西,除非它知道是一群想討好它的公子哥兒,特地花大價錢買的上好金絲方糖,他才會吃幾口。想必葉利揚王子比我清楚。”
武鳴垂眸看了看那匹馬,雖說麵具遮住了他的臉,也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他停留這麼久,想必一定是溫柔的。
當然等奚落葉利揚的時候,那是絲毫沒有嘴下留情。
“哈哈哈,將軍說得是。不隻葉利揚王子,北魏那群顯貴的男人,想必都去討好過疾電!”於鐘立刻追加言論,顯得無比討人厭。
“好,的確是一匹靈馬!”皇上撫掌,算是給此事定性。
“皇上,末將再給您說說這裡麵的破爛。其實有許多東西都是名過其實,比如這把長劍,還是那位虎嘯將軍的。這是他打了第一次大勝仗的時候用的武器,你們也都知道,北魏愛吹噓,就把虎嘯各種誇,這把劍自然也不例外,取了個名字叫長勝劍。其實這把劍品質還行,但絕對不是將軍級彆用的,和同等級的人對打,很容易輸。“
“不過其他劍又不像疾電一樣,有認主一說,不能擠走原佩劍。於是這把劍就一直跟隨著,後來在戰場上,遇到我們將軍,他的馬跑了,人也被末將一刀砍死了。當時我就撿起這把劍,想說咱也試試這長勝劍究竟有多厲害,結果那個難用啊,砍人的時候都發澀,一點也不爽利,還不如屠夫的殺豬刀好用……”
於鐘口若懸河,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時,更是激動不已,唾沫星子幾乎都快噴出來了。
這次倒不是北魏人開口,而是大燁朝有臣子出聲提醒,讓他少說幾句。
皇帝大好的壽宴,獻上一堆死人的物品就算了,還一直喊打喊殺的,講一些血腥之事,的確很不合適。
於鐘意猶未儘地回了自己作為,北魏人完全抬不起頭來。
那兩桌子北魏人氣氛沉鬱,每個人都麵色不虞,仿佛是來吊唁的。
他們算是知道了,哪怕離開北疆那個地方,武鳴和他的手下們,也是北魏人的天敵,這哪裡是在慶賀大燁皇帝的生辰,分明是在給北魏這些將領發喪。
“繼續。”九五之尊一聲令下,壽宴繼續進行,各種禮物如流水一般送進殿內。
“程國公府進獻紅寶石駿馬一枚,寓意馬到成功。”
當太監捧著禮盒送上來時,大燁朝這邊還沒人出聲,倒是北魏有人坐不住了,忍不住驚呼道:“寶馬血石!”
眾人的視線瞬間投注了過來,皇上出聲詢問:“北魏使臣方才說什麼?”
葉利揚皺了皺眉,忍不住瞪了一眼那臣子。
北魏今晚已經丟了大臉,他實在不想節外生枝,但是大燁皇帝都問話了,又不好不回答,他隻得起身解釋。
“他方才說寶馬血石,我北魏曾在一處礦山處,采得一塊紅寶石,紅如雞血,形如寶馬,故得名寶馬血石。隻是後來這塊寶石被宮中下人偷走,最後流落到民間,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裡得見。”葉利揚半真半假地解釋道。
隻是他的話音剛落,就迎來於鐘的嘲笑聲。
“葉利揚王子還真是會給臉上貼金,你們北魏把彆國的財寶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家的還能放過。這塊寶馬血石的名聲,北疆的三歲小孩兒都聽說過,你們北魏人把它的地位吹得跟傳國玉璽似的,後來有一年程將軍被調去北疆,打了幾次勝仗,這個寶馬血石是從北魏主將的營帳中搜出來的,這都成了當地笑話。”
“王子,咱就是北疆當地人,您要編瞎話,就彆在我麵前整了,隻能徒惹笑話。”於鐘嘲諷起他來,那是毫不客氣,甚至已經到了出言不遜的地步。
北魏使臣再也忍不住了,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當場有人站出來,拍著桌子大吼道:“於鐘將軍,請你慎言!這不是北疆,你也不是北疆的土皇帝,大燁皇帝就在這兒呢,容不得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