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弱不禁風40(1 / 2)

“此女心狠手辣,違逆人倫,犯下如此喪儘天良之事,應當淩遲處死以儆效尤!”禮部侍郎站出來憤怒譴責。

響應者眾,多人紛紛表示這樣的為人兒媳者,倘若不嚴加處置,會給天下人帶來極其差的影響和示範,如此惡風要嚴肅製止。

皇帝問禮部尚書的意見,禮部尚書引經據典,意思一樣,為人兒媳者,應孝順長輩友愛妯娌,此女身為舉人之女,枉受閨訓,所犯之事令人發指,必須從嚴從重處罰。

皇帝見狀,看向柳洺。昨日無意中與柳洺說起這個案件,她聽完就建議他當朝討論,既然如此,她肯定是另有意見。

柳洺出列,沒有理會禮部尚書等人,而是看向大理寺卿,這個案件是經過他的手遞給皇帝的。

“微臣有幾點不明,想詢問大理寺卿施大人。”

皇帝抬手:“你說來聽聽。”

“第一點,案情中提到,夫家全家被滅門,隻餘下一個活口,也就是這戶人家的長孫,施大人,您可知此犯婦為何放過這個幼子?”

大理寺卿驚訝地看向她,好在他對此案了解得十分詳細,很快回答:“當地提刑官審訊時也曾問過這個問題,犯婦供述稱稚子無辜,不忍下手。”

不少人嗤之以鼻,覺得殺了那麼多人的女人哪有仁慈。

柳洺點點頭:“第二個問題,一包耗子藥殺死一家八口,一個寡婦常理來說基本都閉門不出,她如何會買到耗子藥,還能成功下到全家的吃食中?”

“柳大人,這案情中不都寫了嗎?這個婦人給全家做飯,借著這個便利投毒謀害夫家全家!”刑部侍郎不太滿意地指出來。

柳洺點頭表示了解,又問:“觀此女身世資料,可知其娘家家境不差,雖不是三奴六婢卻也是小有資產,這樣的人家,當爹的同意把女兒嫁出去,那麼夫家家境想必也不差,一個守寡又從小被人伺候的兒媳突然要給全家做飯吃,這夫家上下竟然無人覺得奇怪嗎?”

大理寺卿不明白她的用意,皺皺眉答:“上頭也寫了,男方家中貧寒,都是自己勞作自己做一日三餐,自從這位小姐進夫家守寡,都是她為全家做飯。”

柳洺滿臉詫異,仿佛從沒看到案卷,第一次聽說這回事。

“柳大人到底是何用意?這個女人殘害夫家八口人罪證確鑿,柳大人數銀子的確厲害,但是對律法禮法不甚了解吧?問這些早已確鑿的事情,柳大人難不成想做一回大理寺卿想給她翻案?這樣的女人不重懲難平天下口!”

禮部侍郎跳出來指責。

柳洺挑眉,臉色微沉,嘴角卻仍舊掛著笑意。她已經怒極,隻是並沒有失去儀態,反而愈發氣定神閒,她不理會禮部侍郎,隻看著大理寺卿:“那就更奇怪了,一個千金小姐,從小被人伺候,諸位家中有女兒的大人可以設想一下,自己的女兒嫁入夫家,從此給一家十口人做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她有心孝順,但是手藝上能做到嗎?”

禮部侍郎氣柳洺的忽視,想也不想就說:“出嫁從夫,公婆有命,況且女紅廚藝都是女子本分,如何做不到!”

柳洺環視一圈意識到問題默默閉上嘴的大臣,看著跳腳的禮部侍郎,終於忍不住輕蔑地嗤笑一聲。

大理寺卿神色複雜,他已明白柳洺要問的是什麼,當初他上報皇上,其實也是因為這個案件情理難斷,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柳大人所說極是,此女進夫家守寡,先被霸占嫁妝後被搶走丫環,此後半年內,被夫家上至祖父母下至弟媳奴役差遣,雞鳴前起,子時難歇,半年時間瘦骨伶仃。”

這些案卷上都有寫,看到這時,眾人還曾同情過這個女子,可是所有的同情都在最後她殘殺夫家八口人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厭惡和憤怒。

柳洺問:“她的丫環如今怎樣了?”

“先被嫂子帶走後被大伯小叔強占,兩個月後自儘而亡,死時已珠胎暗結。”大理寺卿歎息道。

朝上靜了一靜,兄弟共同奸|淫弟媳/嫂子的丫環,這戶人家本身就沒人倫。

“守寡半年,她的娘家人從沒去看望過嗎?”

“男方家是遠近聞名的霸道人家,娘家人送錢他們收,卻從不肯讓寡婦拋頭露麵,寡婦深居簡出是常理,娘家人沒有理由反對,隻能送錢送物,希望女兒能在婆家安穩度日。”

柳洺冷笑一聲,又問:“施大人,您是大理寺卿,柳洺有個疑惑想問您,此案最初,那死去的無賴躲藏寺廟,強牽清白閨秀的手,以此為由強娶大家閨秀,這樣的行為可有違律法?”

大理寺卿點頭:“自然違法。”他念出一串本朝律法,這無賴至少犯了三四條。

柳洺又問:“那這個舉人為何還要把女兒嫁給這麼個無賴?為何不去告官?”

大理寺卿動了動嘴唇。

禮部尚書一臉“你年紀輕不懂事”的模樣說:“這個舉子也是愛女心切,你不曾為人父母不懂其中心情,告官縱然能懲罰這個無賴,可能罰多久?而一旦告官了,他的女兒清白全毀,一輩子都毀了,隻有死路一條。雖然此女無辜,但是女子從一而終,被人奪了清白如何能嫁第二人?怪隻怪當初上香太過粗心,後來命運不濟早早守寡。無賴罪大惡極已有報應,但是此女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如此殘忍地殺害長輩兄弟八人,此舉簡直天理不容。”

柳洺笑了一聲,看看神色極其複雜甚至帶著灰心的大理寺卿,再看向上座一直旁聽的皇帝:“陛下,臣越聽疑問越大,臣想問,我朝製定律法是為了什麼?如果一個惡人為惡,受害者在受到傷害之後,擺在眼前的兩條路,選擇告官竟然比服從惡人更加險惡,這是正常的嗎?剛才眾位大人都在說以儆效尤止惡天下,臣卻不明白,這樣的律法世俗,明明白白讓百姓不要告官,順從為惡之人,何來止惡天下?”

“惡人詭計多端,他們隻要掌握了善良之人的弱點就能為所欲為,那要我們的律法何用?要我們官員何用?要我們朝廷何用?難道我們是擺設嗎!”

“大膽!”禮部尚書大怒。

大理寺卿神色百般變化,從事律法多年,他遇到太多太多案件,柳洺的質問也曾無數次叩在他的心頭,他眼神複雜地望著柳洺,許久之後,閉了閉眼朝著皇帝跪下:“請皇上賜罪,臣等無能!”

禮部尚書為什麼跳腳,因為柳洺的質問觸及了他的利益,也就是禮法高於律法之上。因為禮法高於律法,所以舉人選擇把女兒嫁給毀女兒清白的無賴。柳洺指責律法旁落,其實就是在指責禮法淩駕律法,視王法於無物。

從一個女人殺夫家全家,到律法、禮法之爭,柳洺把大理寺、刑部拉了進來,而且是拉到了自己的陣營。

在古代儒家天下裡,律法本就深受禮法影響,但是它不會規定女子必須守寡、規定女子被男人拉手就算毀了清白,柳洺受本案啟發,拉起了律法的大旗,勢要把禮教打壓下去。

“一個女子被毀清白,被逼嫁給施惡的惡人,用父母的一生積蓄供養惡人的全家,丫環被逼死,自己被奴役,這樣一個受害者,她不用極端手段,如何為自己討得公道?諸位大人個個都是學富五經熟讀律法,各位大人能否給此女出個主意,如何為自己討公道,如何回到她本應該擁有的生活?”

“讓受害者認倒黴,就是為虎作倀,今日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日自己就是受害者!各位不信的,隻要把這個無賴如何娶到舉人千金的辦法傳出去,京城各家女眷敢不敢出門?”

“女子本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禮部侍郎硬邦邦地說。

柳洺冷笑:“我記得令堂每隔七日就要去一趟香山寺,令愛經常出門參加八公主的茶會,齊大人,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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