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會兒天,張蔚恒站起身,出門不到半刻鐘端來一碗素粥一碟小菜,嘴裡還給在座的解釋:“她這幾日發著高燒沒什麼胃口,所以廚房一直溫著粥,三餐分成五餐、六餐吃。”
武將們看著這小雞一樣又少又素的吃食頓時覺得柳洺可憐,心往柳洺這邊偏了又偏,鞠躬儘瘁的臣子飽受欺辱,山珍海味的紈絝卻不乾人事,難免憤憤。
張蔚恒還在說呢:“柳大人身子不好,不是她故意不請你們吃火鍋,是她自己一點都不能吃,平時吃的都是不加任何調料水煮清蒸的菜,到時候去了怕掃興;她這人又像陀螺一樣忙得停不下來,說起來,自從西北回來多少年了,竟是沒好好歇過一日,太醫都說她虧了底子……”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憂慮,“這次大病更嚴重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養回來。”
禦醫的診斷其實多多少少有流傳出來的,也是因此,一直和文臣保持距離的他們這次顧不得那些眼光,貿貿然上門來探望了,要是柳洺真的因此出事,實在是老天不公!
看柳洺這樣,這些武將心裡難受不已,這還是從來地位高一等的文人呢,麵對權貴也是這麼無力,他們這些出生入死的武將和柳洺沒什麼兩樣,在外殺敵拋卻生死,到了皇城根下,你曾經守衛的人根本不把你看在眼裡。像趙王世子這樣的人太多了,一根手指就能讓他們家破人亡。
氣氛突然有些沉重。
柳洺打破了當前的凝滯,笑著問起幾位的近況,聊著聊著,她腦中冒出一個想法:“幾位兄弟可有認識腿腳功夫好一些的人?我這邊小廝倒是不少,但是都和我這個主人一樣手無縛雞之力,這次的事情說實話我是心有餘悸,以後出門少不得要找幾個勇武強悍的人跟在身邊。”
“這是應當的,您早該這麼做了,有些人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防人之心不可無。”
有一位在禁軍負責訓練的教頭,直接攬下了這件事:“過幾日就把人送過來,保證以一擋三沒有問題。”
張蔚恒比柳洺還高興,連忙道謝:“那就麻煩您了,這樣一來柳大人出門我們也不用擔心又出什麼意外。”
有人就誇張蔚恒:“張兄弟與柳大人的感情真好,有友如此,實在讓人羨慕。”
張蔚恒和柳洺相視一笑,沒有說話。
第二天,昨日沒來的幾位武將果然來探病了,看到柳洺臥病在床,心裡的憤慨越發濃厚。
等人走了,張蔚恒告訴柳洺:“趙王世子派人去你老家了。”
柳洺勾勾唇:“大哥那邊回信了嗎?”
張蔚恒:“回了,剛到的信,你自己看。”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未拆封的信遞給柳洺。
柳洺接過打開,很快就把柳湧的信看完了。信裡除了敘家常,有兩個消息,一個是琳琅已經嫁人並且有了身孕,一個是老家那邊的族人他已經親自動身去打點了。
當日落水清醒,得知趙王世子果然找上張子文調查柳洺的底細,柳洺就給大哥柳湧去了信,信裡托他去族裡打點,免得說出什麼對不上的故事。
柳洺的老家不過是個偏遠的小縣城,柳家雖然是個鄉紳之家,可是了解他們家中情況的人也不過那麼幾人,當年的縣太爺早就調走了,和柳父交好的人有的年紀大了有的去世了;柳家家族出了一個六元及第的狀元,簡直是祖宗墳頭冒青煙,整個家族的人在縣城日子都好過了許多,柳湧一說京城有人和柳洺作對,可能會來老家這邊挖過去的事情攻擊柳洺,柳家人立刻繃緊了神經,柳湧叮囑什麼就記什麼。現在就算他們得知柳洺是個女孩兒,柳家人也絕不會承認,承認是全族砍頭不承認就是大官的族人,誰會犯傻?
柳湧又在老宅住了幾天,讓家裡的小廝到處找人去敘舊,敘什麼舊呢?當然是他們家頂頂出息的狀元郎了!小廝們說起家中的狀元公那是滔滔不絕,從當年去天一書院求學到回家探親和老爺遭遇意外,再到外地求醫發奮圖強……
有人說不對啊,柳家公子有去天一書院讀過書嗎?
有啊,怎麼沒有,不信你們去問天一書院的人,當年咱們大公子在書院可有名了!
好像是有,不過這是受傷前還是受傷後啊?
都有啊!尤其受傷後,咱們公子進步可快了!
求學的事至今十多年了,柳家又是重規矩的鄉紳富戶,尋常人哪裡知道他們家的家事,當年柳洺兒求學期間,柳湧又正好被柳老爺壓著在家裡讀書,希望兒子好歹不要比女兒差太多,回頭考個秀才也好啊。所以柳家小廝信誓旦旦,聽的人就懷疑自己記憶出現了偏差,是自己記錯了。
柳湧就這麼住了七天,把城裡人關於柳洺的記憶都刷新了一遍,也把老宅翻新好了,專門找族裡家境困難的人家幫忙看門,給予不低的工錢,又出錢資助族裡的學堂,傳達柳洺的承諾,隻要有讀得好的,柳洺幫忙引薦去天一書院;而對於縣城的家鄉人,柳湧以柳洺的名義出錢修了一座橋。
無論當地百姓還是柳家族人都對柳洺感恩戴德,覺得這位柳狀元不忘本,是個好官。
柳湧辦這事的時候其實沒有表麵那麼有底氣,畢竟當年他在家讀書時也是請過一位先生的,雖然後來這位先生準備科舉辭職了,但是他也跟著他爹出門辦事、巡查產業……這種種事實難道真的能從人們的記憶裡抹除?
還真的能!
柳湧發現,起初人們會對小廝的說法產生疑慮,但是聽多了以後,他們竟然順著小廝的說法自動補充了細節,好像當年他真去書院讀書了一樣,說得活靈活現……
他妹妹這是什麼神奇的手段,柳湧看呆了眼。
不僅柳湧看呆了,張蔚恒也看呆了。他雖然聰明,可是這種像施法一樣修改人們記憶的手段實在是太神奇了,他想也想不到,見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