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宏沉默,用了好久好久,才從這理論中掙脫出來,他睜開眼,吸了一口氣:“君澤,以你看來,我大魏,離你所說的,還有多少時日?”
“這我還是不說了,”蕭君澤又不傻,“但必是在國主壽儘之後許久,陛下不必心急。”
拓拔宏這才鬆開手,他先是告誡自己王朝本有歲數,不要被亂了
心神,
隨後才道:“那麼,
與你所言之‘運河’,又有何乾?要如何打碎?”
“我發現此事後,便日思夜想,要如何破解,”蕭君澤道,“所得之解,是以世人逐利之心!”
“何解?”
“世家大族中,有大量存糧,以運河通南北,運輸容易,糧價必然大減,土地之利便減少,能興商業,便是有庶民無地可耕,也能入城為商人做活,不必成為佃農,大族若有地無人,則必會放緩兼並土地……”蕭君澤給他畫起大餅。
他想發展工商業,就要打碎占北魏主力的莊園經濟。
但這些天他發現,莊園經濟太穩固了,如今世家大族們對奴仆的地租差不多是六成,也就是說,占一畝地,每年都有六成的純回報,這種投資回報率時間長,但回報率高,最重要的是風險低,導致漢人也好,胡人也罷,人們一但有錢,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購地買地。
多出的資金,他們便用來買更多的土地,如果一時沒有更多的土地,他們會換成金銀銅錢,或陪葬入墓,或者深埋地下,如此一來,錢不流通,哪來的工商業?
修築運河,必然要用到大量民夫,大基建對商業的拉動非常恐怖,運輸成本下降,才能讓工商業有利可圖。
發展工業,是需要市場的,河北與河南兩地,是北魏的精華所在,如今黃河還清,海河附近更是聚集了幾乎所有的北方大城市,北魏這些年做得不錯,不但整個北朝莊園都十分繁華,而且因為均田製才實行十幾年,平民們擁有大量土地沒被兼並,有足夠的自耕農。
他查了一下,大多數自耕農一戶的土地有二三十畝甚至上百畝,相比明清時那人均可憐一點幾畝土地,簡直是爆殺。
更優秀的是,北魏是草原王朝,有足夠的牛馬,而且這些牛馬都十分便宜,如此條件下,隻要農具足夠,整個北方的農業產量在接下來十年,會有爆炸式的增長。
但可惜的是,在三十年後,北魏已經完全腐化,掏空國庫去全民禮佛,生生把邊境的六鎮軍民餓到起義,自此掀開了南北朝最後長達五十年的全民吃雞大賽,讓隋朝奪冠。
也就是說,這種可以發展工業的窗口期不會太長,他當然不能放過。
於是,他毫不吝嗇地給北魏皇帝畫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大餅:“當運河修好,隻要把這‘曲轅犁’推廣至黃河以北,朝廷便能從庶民手中收購餘糧,既能讓庶民能廉價購入鹽鐵,又能建起常平倉,豐收時收糧以免傷農,天災欠收時賣出,平抑災情……”
“修築運河時,可以分段包乾,不能隻是征發民夫,還可以從草原調撥牛馬相助,同時,用以獎勵勤奮有功之士……”
“以門第高低為由,使世家出人出力,若有不法之行,便除名朱門,或者降低門地懲戒,如今門第初定,必然有想要升入上品的門第相互揭發……”
拓拔宏有生以來遇到的都是平常人,哪見到過這樣的驚天大餅,一時神魂皆醉,聽得眼中異彩連連——他是一名有作為的皇帝,光是想想,就
能知道這樣的大運河簡直功在千秋,他甚至覺得君澤太保守了,憑什麼隻在河北之地,將易水、潬河、清河、白溝、黃河這些水係相連呢?
黃河以南,也完全可以利用鴻溝,把淮水修通啊!到時北方錢糧就可以直接送到南方邊境,輕易拿下南國……
更何況,這些大河用來運糧之外,完全可以運兵啊!
草原諸族征丁,隻要翻過陰山燕山,就能順河而下,再不用走太行山而來。
到時,他的朝廷必然穩固非常,還有緩解兼並之效……
這些想法激蕩在心裡,他甚至覺得自己先前的什麼定九品都有些小打小鬨了。
“君澤啊……”
“?[(”
“絕不可能!我還小,太勞累會長不高!”蕭君澤一口回絕,“另外需記得,這運河之事,是你想出來,出了這個門,我是一句都不會認的!”
“這,這是為何?”拓拔宏正激情滿滿,突然間被冷水一潑,頓時便不安起來,難道這裡邊有什麼坑?
“這是勞民傷財之舉,”蕭君澤嚴肅道,“昔日鄭國入秦,修渠疲秦,險些被殺,我出此策,難免被人誤解,再說了,你性子急,這河工民夫,不知要征發多少,累死多少,到時必惹得天下非議,我可不背這鍋!”
拓拔宏失望道:“在你眼中,朕難道就是這樣不顧百姓死活之輩麼?”
“你不是。”蕭君澤在對方的喜色中果斷道,“但你下邊的人是!而且此行會削弱漢臣勢力,必然引得漢臣反對,你要做好準備。”
拓拔宏神色凜然:“有理。”
蕭君澤於是:“那你好好想想其中錢財、人力、官員如何委派,這些都是國之大事,不可馬虎,我下次再來找你!”
拓拔宏點頭。
於是蕭君澤立刻走了,還走得非常快——他已經把皇帝說暈了,成功將攤子甩出,等皇帝回過神來他要還在,不知道要拉著問多久。
活他整了,但收拾殘局還是讓彆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