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陰鎮。
如今的河陰鎮已與先前大大的不同了。
寬闊的道路上鋪上了瀝青混合的碳渣,平整又堅固。
道路兩邊用青石板鋪上了排水溝,排水溝邊還種上了當地最常見的泡筒樹,不過因為春天沒來,這些樹木都有幾分淒涼地對著蒼天,反而讓這新建的街道多了幾分古樸的模樣。
樹木之後,便是一排排民房,許多店鋪已經掛上了鋪旗,有賣酒的,有賣油的,還有筆墨紙硯、米糧食鋪。
“這,為何不設市井?”元宏有些疑惑,問道,“這鎮上為何不修築城牆?”
蕭君澤隨意道:“這裡洛陽不過二十裡,真有大軍打來,也是去洛陽,這裡設不設城牆,有什麼必要?”
元宏正色道:“如今鹽務、鐵務皆在此地,必成重鎮,如此緊要之地,豈能不設關卡?等朕回去,便讓彥和征發民夫……”
“古語有雲,山川在德不在險。”蕭君澤打斷道。
修個毛線的城牆,這以後都是他的東西,他都不用弄出火炮,把超大配重的投石機弄出來,也能讓這些城牆毫無用處,現在在這裡修城牆,不是影響他以後圈地皮麼?
元宏被噎了一下,瞬間不悅:“此話也就騙騙不知世事的腐儒,以你見識,豈會當真?必是舍不得錢財!”
蕭君澤被戳到要害,一時眯起了眼睛,冷漠道:“你還要不要看神器了?”
元宏見自己說對了,不由洋洋得意,對馮誕感慨道:“唉,小孩兒,畢竟年輕,所行所知,少些輕重,唉,朕也是從年輕人過來著,可惜這年紀大了,便沒那天下無敵的雄心了,唉,阿誕你平時就要多指點少年人,否則他們不知要吃多少……嘶!”
馮誕默默地收回手,對君澤微笑道:“他心情好時,便要得意一番,你莫與他一般見識。”
蕭君澤輕哼道:“放心吧,他必要付出代價。”
元宏摸了摸鼻子,不由感慨這孩子真是小心眼,一點都不經逗。
一行人走過長街,元宏目光偶爾瞥向街道中的小巷,見都是一些草木棚房,有些好奇想去尋訪一番,不過今天的重點不是這個,於是便耐下性子,沿著下一個半圓形的街道,進入了工坊之中。
在蕭君澤的帶領下,元宏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座巨大的水輪。
那水輪高有三丈,在這二月初河水初初解凍的時節,在一條新挖的溝渠裡緩緩轉動。
水輪連接一根轉軸,接通了一座高有兩丈的大宅,大宅無門無牆,隻有一個滾輪,在轉軸的推動下緩緩轉動,將一個稍微厚一點的長條鋼板,壓成平整的不規則鋼板。
他仰頭看著那巨大的水輪,一時間,心神為之所奪,如此龐然大物,馴服天地偉力,為人所有用……
這是何等智慧,何等地體會天心……
旁邊的蕭君澤一點也不意外,隻是靜靜地等著,等著元宏回過神來,再帶他去看後邊的車間。
在
北南朝,水利鍛打其實並不是什麼高科技。
尤其是在淮河以南的地方,水網密布,各門大戶都喜歡修堤築壩,用來做磨坊或者水車。
北朝雖然水網不密,卻也一樣是在使用的,隻是數量少些罷了。
要大規模用鐵甲的關鍵在於,生鐵是非常脆的,必須反複鍛打去除雜質,加上中原煤礦普遍含有大量的硫,高爐出的鐵水質量實在是過不去,這才是鐵甲無法大規模裝備的原因。
但這種問題,在後世是可以解決的,那就是在爐外修一個熱風爐——不讓熱氣直接變成廢氣逃跑,而是讓他回到爐子裡,多保存一會,就是將爐溫提高個幾百度。
而這幾百度,就是生鐵和熟鐵的最大的區彆,這才是鐵產量的最關鍵的限製。
否則,普通的生鐵,其實論質量也就和青銅相差無幾,隻優秀在鐵更便宜罷了。
但這些對蕭君澤來說都是能解決的問題。
他一開始,就用煉焦炭來去除了煤炭裡的硫,用的高爐也是後世反複改過的,雖然達不到轉爐煉鋼那種直接出鋼水的程度,但將生鐵和熟鐵融合,多加一個步驟出鋼,在這個時代,卻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而想要做得更好,那就可以增加流水線做業。
他的冷碾機原理很簡單,它就是一個實心的大圓筒,其中是銅,外麵包著一層鐵皮。
憑借著巨大重量,稍微冷卻過後的鐵板壓薄,這種重量人力是很難達到的,所以他專門讓人引黃河水入渠,修了一個堤壩,憑借水力推動巨大水輪,再借齒輪推動這個碾鋼板。
接下來便是用水捶給甲片打孔,將鐵片用鋸子鋸下,這些甲片就是原材料,再用細鐵環一個個固定,就是一件簡易的兩當甲,也可以把它們縫合在牛皮上,便是一件烏綴甲;把甲片鋸大些,打出輪廓,縫在前胸後背,就是一件明光鎧。
當然,也可以趁熱把鐵水拉成鐵絲,用鐵絲纏繞成彈簧,再把彈簧豎著從中間剪開,變成一個又一個手指粗細的小鐵圈,把小鐵圈一個個地像鑰匙扣那樣相互連接起來,就是一件巨貴重、非大富大貴不可得的金絲軟甲了。
但這些都是一些編製的活,不需要專業人士,很多女子都能縫上去,當然已經不能成為產量的阻礙了。
其實按蕭君澤還悄悄地生產了一些鋼管,質量不咋地,又重又粗,得一個壯漢用儘力氣才抗得動,他隻暫時收藏起來,沒有拿出來使用,畢竟還不到時候。
他還借用河陰鎮的公共廁所做了硝田,儲備了不少高質量的硝石,但這些事情,都不必讓元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