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除夕的前一日,元禧甚至等不及到初一的大朝會,便親自前去皇宮,帶著幾個弟弟向元宏哭訴,說自己被侄兒欺負得要沒法過了,要求元宏管管太子,給他們一個公道。
而元恪也在現場,眼看兩人又要相互揭短,元宏無奈地阻止了他們,然後表麵上各打了三十大板,罰俸閉門各三個月,每人領了一頓罵,元恪失了少府的職位,而元禧則從尚書令這一職位,提拔為太保,兼領司州牧。
按理,這似乎是懲罰了太子,給元禧補償——畢竟太保可是和太尉、太傅同階的三公一職,再顯赫不過了。
但結果,元恪回宮後便慶祝了一夜,讓宮中儘情歌舞,通宵達旦。
元禧則氣得正月初一的朝會都稱病不來了。
原因是尚書令是實打實的權臣之職,堪稱宰執,而太保隻是一個虛階,早就沒有實權了,雖然還有司州牧(首都市市長)這一實職,但卻差尚書令太多太多。
這個處罰,太子一方,可說是大獲全勝,這年自然過得快樂無比。
……
正月,洛陽大雪,黃河冰封,原本熱鬨的河陰鎮上,卻比兩年前,多了許多荒涼。
鎮上商鋪早已經沒有最初的簡約,大多重建得十分繁華,雕梁畫棟,厚重牌匾,再不是先前的簡陋招旗。
街邊的小攤小販全然沒有了蹤跡,街上的行人衣衫破舊,麵色愁苦,街邊的乞丐隨處可見,還有些已經被凍得沒有氣息的屍體。
彭城王元勰坐在酒樓上,對君澤輕歎道:“鹹陽王執掌少府後,對鎮上育幼院、食堂事務等多有裁撤,又將許多匠人錄入匠籍,引得逃奴四起,這鎮上商鋪,也多被世家得去,匠人成為官籍後,所得微寒,無力購買雜物,如此,街上的小販,自然也就沒有蹤影……”
他回想起當時君澤經營這裡工坊時,繁華不輸洛陽,街上甚至見不到一個乞丐,所得收入之富,甚至能疏浚北方運河。
運河一成,朝廷的糧草、草原牛馬,都能互通有無,已經成為如今國庫一大收入來源,簡直是利在千秋。
但君澤才走不過一年多的功夫,這個繁華的城鎮,便已經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下來,實在讓元勰和元宏這些做正事的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那又如何呢?”
蕭君澤漫不經心地捏起茶碗,“總不能讓我去當這少府令吧?”
說是約他出門賞雪,嘖……
他微笑道:“彥和啊,這雪可不興賞啊。”
元勰笑了笑,坐到君澤身邊,指著窗外道:“君澤你素有大誌,陛下看重於你,又何必在雍州浪費年華,隻要你點頭,中樞之職,可任你挑選。”
君澤最強大的能力,就是真的能給朝廷帶來財富,元勰跟在君澤身邊過了兩年有錢的日子,這又回到從前,倒也不是不能過,但總是懷念啊!
那種肆意花錢,不夠就可以儘管要的日子,被陛下無情地打斷了,元勰這些日子過得超級不順心,尤其是陛下為了南下,把國庫的錢摳了又摳,要不是國庫裡實在沒了油水,元禧也不至於直接把河陰鎮的工坊吸乾了。
君澤當然拒絕:“我便是覺得洛陽不好施展,這才去了襄陽,怎會又自投羅網。”
元勰還想再勸,卻被君澤轉移了話題,說到茶道上。
茶葉的喝法算出口轉內銷,如今在洛陽也十分流行,幾乎家家都備上了茶筅,元宏還打著漢化的名義,常常讓大臣品茶,算是茶葉在北朝推廣的最大功臣。
元勰也沒強求,和他一起以茶葉聯係人心感悟,求得佛家的寂靜歡喜之意。
蕭君澤默默看了一個遠方冒煙的巨大煙囪——以前的新年,除了鐵坊,其它的工坊,都會放假,過一個豐足的新年。
他垂下眼簾,漠然將茶碗端到嘴邊,輕抿著那淡淡的苦澀味道。
沒什麼好遺憾的,在放棄河陰鎮時,他就已經知道結局。
知道會有無數人因為他的選擇而痛苦流血。
但世道就是這樣,隻會更壞,不會更好。
我在等你們反抗,隻要你們燃起一點星火,我都會護住,直到燎原之日。
到那一日,便能終結這亂世……
“君澤?”元勰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蕭君澤轉過頭,微笑道:“我在想元禧會如何報複這一局。”
元勰皺眉,他生性純良,對這些事還真想不出來,於是請教:“你認為呢?”
“我覺得,他會對付王肅這些被陛下重用的南朝降臣,”蕭君澤輕笑道,“說他們有逃回南朝之意,必然有效。”
至於勾結南朝的證據,以自己在南朝如今的勢力,還是很容易創造的。
到時,蕭寶卷和北魏一南一北,各來一場大案,足夠讓這新年熱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