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的空氣並不是那麼好。
雖然有泥灰和青石鋪出的主路,但街巷、小院之中依然是黃土夯成,每日人來人往,車馬來去,塵土飛揚再所難免。
如今的襄陽城,主城區大多在東邊的魚梁洲,這裡的大片灘塗已經被修出堤壩,街道縱橫開闊,綠樹成蔭,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這些綠樹大小參差不齊,品種各異,一眼看去,跟進了果園似的。
如今七月正是掛果時節,大大小小的樹上桃子李子梨子應有儘有,還有貪食的小孩兒爬在樹上不肯下來。
蕭君澤掀開車簾,一看那掃得乾乾淨淨,落葉都見不到幾片的街道,就忍不住微微歎了一口氣。
估計在他來這之前,崔曜肯定狠狠地抓了一番市容市貌,但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壞事,隨他去吧。
這時,崔曜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主上,先前那個姓桓的小子就在南陽,你要是想見他,可以悄悄透個消息過去。”
斛律明月眼神一動,終於明白為什麼前些日子崔曜大索襄陽,要把那些幫會頭子關進監獄了——原來就為了把他們趕遠一點啊,學到了學到了。
蕭君澤略作思考,微微搖頭:“不必了,他們有他們的緣法,我總不能一直盯著他們。”
他隻是灑下一把種子,至於能不能生出花,能生多少花,他並沒有過多期待,至於結出多少果,他更是想都沒有想。
都還太早了。
……
回到官邸,蕭君澤說出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他想去洛陽,看看元宏。
崔曜立刻就反對道:“主上,陛下對您早有防備,這三年來,他策反了一位我們的人,對襄陽的控製大有加強,隻是礙於你還在南朝,所以才按兵不動,你要是過去,他怕是就要立刻收網了。”
斛律明月大驚:“還有此事?是誰,我立刻過去殺了他!”
崔曜冷冷道:“你若知道,必然打草驚蛇,所以我才遲遲沒有告訴你,反正也與你無關,何必多問呢?”
斛律明月歎息道:“所以,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文臣,大丈夫光明磊落,哪能成日埋頭於狗苟蠅營之事。”
崔曜正要反唇相譏,蕭君澤就已經打斷他們這爭吵,對明月笑道:“不錯啊,如今你都會說成語了。”
斛律明月俊臉微紅:“這,平日裡我也有讀書,學習數術,隻是進境緩慢,不能和那些聰明人比。”
蕭君澤讚道:“已經是十分努力了,明月也給我講講,這三年來,你都遇到些與難事,或許我能與你分憂一番。”
斛律明月也不扭捏,他想說的話,想說的事可太多了。
這三年來,因為他在襄陽城,能拿到不少貨物,加上當中間商,賺些差價,他們部族的男丁已經幾乎翻了一倍,搶到了大片草場,很多四十多的歲的老人都不用再於冬天離開帳篷。
部族興盛後,他的父親成了朝廷的籠絡對象,父兄皆升官發財。
還有,這些年來,很多小的部族投奔了他們,將他們的青壯送到襄陽來做工,賺到糧食、鐵鍋,都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了,尤其是如今襄陽出產的油氈,防水還能保溫,雖然夏天用起來味道很大,但真的是好用啊,很多氏族的帳篷都是補了又補的,油氈不貴,防水輕便,能把帳篷支得更大,到冬天時牲口也會活下來更多……
他越說越興奮,眉眼間都洋溢著笑意:“主上,我們部族上下,都很感激你啊。”
蕭君澤沉默了一下,緩緩問道:“難道,你們就不覺得,這事也有朝廷和陛下的功勞麼?”
斛律明月頓時陰沉了臉色,輕輕磨了磨牙齒,君澤麵前好懸沒崩出一長串草原臟話。
過了好幾息,他才理清思路,深吸了一口氣:“主上,當初你花費那麼多錢財,疏浚的北河,如今已經被河北之地的世族圈河抽稅,我們我身在襄陽,加上您當初是修河之人,還能依靠招收部曲的名義,不被盤剝。但草原氏族每次南下,都要上下打點,尤其是茶葉,他們已經多次上書,要由朝廷專營……”
如果一開始就是這樣,那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要知道,在開始那幾年,君澤還在襄陽,彭城王還在管理運河,每次部族南下,都能拿到豐足的糧食茶葉和鹽。
兩相比較,草原上已經是怨氣衝天。
但元魏朝廷勢大,部族不敢輕易去試探,便開始從周圍小氏族中找補,後來,甚至發展到大部族和軍鎮鎮將勾結,掠劫一些小的軍鎮鄉裡。
蕭君澤聽完後,也對朝廷局勢有了更深的了解。
又問崔曜如今朝廷還有什麼情況沒有。
崔曜努力想了想,搖頭道:“一些宗族衝突的小事尚有,若說大事,便是陛下病重了,能與此相比的,並無。”
彆說柔然串通邊將擾襲邊境了,就是柔然打過來,對強大的北魏來說也是小事。
“主上,司州有禁衛十萬,您不能去冒險啊!”崔曜焦慮道。
蕭君澤微微一笑:“不是我去冒險,是你去冒險。”
這話一出,崔曜眼睛一亮,拿出掛在腰間的麵具,晃了晃。
蕭君澤微微點頭:“不錯,你向朝廷請求參與朝會,元勰已經提前回洛陽去了,他知道怎麼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