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野有早上洗澡的習慣,潮濕蜷曲的頭發低低垂下,像小貓的爪子輕撓她耳後最敏感的皮膚,熟悉的沐浴液味道隨之籠罩而來。
洶湧在她潛意識裡的不安稍稍停歇,她重新閉上眼睛,感受對方涼得恰到好處的嘴唇,感受潮濕的、若即若離的遊走與觸碰,季小野在用自己的方式給她降溫,柔軟卻熾烈。
在徹底淪陷之前,潛意識裡的不安感再次占據上風——
“不要走,新婚禮物什麼的不重要。”顧真真試圖留住對方。
她知道,所謂的新婚禮物,必須進入副本才能拿到手。
在這個世界裡,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需要通過冒險來獲取,除了看似“無用”的感情。
季小野沉默了半秒:“可我們已經快沒有可以活下去的幣了。”
“……”
她十分清楚,季小野說的是實話,她們的生存幣已經所剩不多,她們所構造的婚後生活藍圖,必須搭建在足夠多的生存幣上,否則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我和你一起去吧,和之前一樣。”顧真真不安道。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又不是沒自己進本過,你再睡一會兒,乖,彆害怕。”
“我保證我會回來,禮物這種東西,要自己完成才有驚喜嘛。”季小野的吻再次覆蓋而來。
但在這個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世界,其實不存在絕對可信的承諾,特彆是關於“回來”這件事。
誰能保證自己能活到明天呢?
但如果不進入副本用生命賺取生存幣,她們又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呢?
生存本來就是一件非常昂貴的事,無論是彌留城還是現實世界。
在這個潮濕又炙熱的早晨,在季小野的“安撫”下她再次疲憊已極進入夢鄉。
整個淪陷的過程中,她甚至懷疑這個早晨發生的一切都是個夢,是噩夢蔓延的一部分。
“不要,你不要自己去,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和你一起…”
終於,她掙紮著睜開眼睛,天光暗淡的黎明依舊淅瀝不停,雨水在落地窗上蒙了層薄薄的霧,目之所及都是濕淋淋灰蒙蒙一片,身側的季小野消失了,枕頭上還留有淺淺的水印子,那是她沒有乾透的發梢留下的。
後來,季小野再沒回來過。
她在等待中獨自度過了無數個這樣天光晦暗的黎明和黃昏,淅瀝不停的雨水和空落落的公寓耗光了她所有的耐心。
她知道自己等不下去了,她開始瘋了般各個渠道打聽關於季小野進本的消息。
要知道,在彌留城裡打聽一個人的行蹤是最難的事情,特彆是一個進入副本後再沒出來的人。
可她已經等不了了,她幾乎花光了剩餘的所有生存幣,可惜依舊一無所獲。
最後,一個非常巧合的機會,她從位女巫那得到了一個消息:季小野既死了,卻又活著。
“請告訴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已經沒有耐心去揣摩了!”當時顧真真咬著自己的手指,急切不安地看向對麵女巫,聲音裡有種歇斯底裡的絕望。
女巫同樣悲傷地看著她,告訴了她一個非常殘酷的真相:季小野的生命跡象已經消失在上一個副本裡,但某位死囚會的成員占據了她的身份。
“這是那家夥的技能,占據並非直接使用她的身體這麼簡單,而是一種身份的繼承,包括她的道具和技能,當然,除了記憶,這種隻會寄生的家夥並不能擁有原主的記憶。”
“為什麼、為什麼……”當時的顧真真已經不會用言語表達任何東西,除了這句“為什麼”。
女巫悲憫地看著她,最後搖了搖頭,遞給她一杯溫熱的湯藥:“喝下去吧,雖然不能真正幫到你什麼,但至少能讓你舒服一些。”
從那天起,「如何找到那位寄生的死囚會成員」以及「如何將季小野“奪回”」已經成為她生活的全部,她不再無望地等待,仇恨和絕望將她填滿,她不在乎死亡,她唯一期待的事,就是奪回屬於自己的季小野。
她甚至從女巫那得知了如何隱藏身份的道具,她開始了自己的複仇計劃。
可她缺少一個契機,畢竟在彌留城裡殺人並非容易的事,而副本又是隨機的……
直到有一天,一份馬戲團的宣傳單被送到了公寓門口,同樣是個潮濕的黎明,仿佛某種召喚與感應。
於是她撥通了宣傳單上「演職人員應聘」負責人的電話,順利成為了馬戲團魔術師的助手。
她也如願以償,在這個光怪陸離的馬戲團裡見到了那個家夥…那個殺死季小野且繼承了她的身份和技能的家夥。
她發誓,她會親手將那家夥的一切摧毀掉,親手將自己的季小野奪回,以她的方式。
在屬於她的舞台上,終結這一切。
*
「人體切割術」的表演已經謝幕,女助理在眾人的注視下退場。
舞台的聚光燈再次移到魔術師身上,他臉上依舊是那副狂熱得病態的笑:“尊敬的各位觀眾,馬上就要進入到下一輪魔術表演,相信你們已經按捺不住期待的心……”
就在這時,舞台頂部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正沉浸在自己演說之中的魔術師猝不及防抬起頭,可還沒等他發現聲音的來源,黑暗籠罩而來。
不同於第一次飛刀表演時隻有舞台和觀眾席的燈光被遮住,這一次,整個帳篷內的燈全都熄滅,包括入口那道鏡子長廊,《魔術時刻》帳篷瞬間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
“這是怎麼…”
“噓。”祁究將食指壓在唇上。
黑暗之中,隻需要耐心等待片刻。
奇跡就會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