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依舊抱著頭,聲音都是打顫的,且越來越小,直至低不可聞:“自打六弟去了,德額娘就對我客氣疏離得很。我本以為是不想乾的人,如此也正常……但其實,她是在怪我吧……全後宮……皇阿瑪都知道我是被生母厭棄的……”
四阿哥身邊沒帶下人,似乎是獨自跑出來見德妃,卻吃了閉門羹。於是負麵情緒爆炸,竟然當著小弟弟的麵自怨自艾起來。
見這個哥哥此時情緒有些不受控了,胤禩連忙把嬤嬤公公等人打發出十米開外,免得他四哥清醒過來後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她是不是一直不想認我?因為我一直親近佟額娘……”四阿哥碎碎念,腦回路一路往陰謀論上走,然後又突然拐到了小八身上。“八弟,你不也有養母?你生母是良貴人。”
胤禩被他盯得不自在,小手一攤。“是啊。”
“那你……”
“兩個額娘挺好的啊。”胤禩打斷四哥的話,自己掌握談話主動權,“想學什麼都有惠妃娘娘保駕護航,若是我想淘氣還有良額娘打掩護。”
四阿哥:......
“逢年過節禮物還能得雙份。”
四阿哥:......
“吃餃子吃粽子吃湯圓也能得雙份呢。”
四阿哥:......
“額娘這種,不是越多越好的嘛?”
四阿哥再也忍不住,手臂扣住胤禩的脖子,打了小滑頭兩下屁股:“你就故意氣我吧。”
然而被小八這麼一打岔,四阿哥覺得心頭那絲絲的鬱憤消散了不少。“若是小六還在,那真挺不錯的。然而……”
“四哥,我給你吹笛子聽吧。”胤禩連撒嬌帶拖拽,把胤禛從永和宮門口拉開,拉到延禧宮和景仁宮的夾道裡。
景仁宮的一株大槐樹從牆裡撐出來,剛好能替他們擋住夏天熾烈的陽光。
八阿哥小嘴抵住冰涼的笛身,運行真氣,一首舒緩的《繁星草》就悠悠揚揚地在空氣裡飄蕩起來。
這是他前世的一首兒歌,或許是搖籃曲一類,旋律簡單卻能安撫人心。師門裡有小師弟小師妹哭鬨,大人們便常奏此曲。
哎,這麼說來還有些小幸福呢。又想師父師兄了,還有喜歡填詞的二師姐。
“……無名之草隨風起,花開似繁星。浩瀚銀河落九霄,靜謐無蟲鳴。”
一曲奏畢,四阿哥胤禛已經閉上了眼,脖子上的紅色也儘數消退。
“四哥、四哥,醒醒啦。”胤禩喊他。
胤禛睜開眼,眼裡是皇阿哥一貫擁有的穩重。
“叮,您與四阿哥的好感度增加25點。”
呦吼,這回沒有上下狂跳啊,看來他這個四哥是真的成長了。
“叮,您與四阿哥的好感度減少25點。”
“叮,您與四阿哥的好感度增加20點。”
胤禩:我收回剛才的評價還來得及嗎?
雖然好感度又波動了一回,然而四阿哥是真的長大了一些,知道等價交換了。
“我聽伴讀——他是佟家的,宮外消息靈通——他說,納蘭性德病了。你不是學醫麼?可以去看看。”
“病了?沒聽娘娘提過呀?”
“這裡頭有些內情。”胤禛臉色凝重,“跟大哥選福晉有關。”
大阿哥胤禔要選福晉,也是近期宮中的大事。這是皇帝第一個指婚的兒子,代表著一代皇家男子的選妻風向。
早在四月底,就陸續有誥命或者郡主之類的貴婦帶著適齡女孩進宮請安,其實就是給幾個主位娘娘相看的。中間因著六阿哥之事蕭條了一陣,但到了六月中,又頻繁起來。
胤禩知道惠妃喜歡尚書科爾坤家的姑娘,叫伊爾根覺羅氏。再加上被係統提前劇透過,他以為這個大嫂是板上釘釘的事,原來還有波折的嗎?
“明珠黨羽極力想推一個八旗統領之女,好為大阿哥插手兵部造勢。北邊羅刹人扶持喀爾喀蒙古作亂,按照大哥的年紀,沒準能掙個軍功。”胤禛解釋道,“然而宮裡惠妃娘娘卻想要給大哥配尚書家的女兒。所以啊,這事最後還得看皇阿瑪的意思。”
“那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幫惠妃打聽了不少人家的家風,相當於是站惠妃這邊的。”胤禛背著手,看樣子是要回承乾宮,“跟明珠吵了一架,回去後借酒澆愁,就病了。”
胤禩似乎串起了一些線索,但又似乎抓不住線頭。但總歸比他什麼都不知道要來的強。
“多謝四哥了。我明日就出宮一趟。”
回到延禧宮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但熱氣還遠遠沒有下去。院子裡的二等宮女在往地表石磚上潑井水降溫,連同兩顆桃樹都能夠喝點涼水。
惠妃坐在廊下乘涼,手裡打著絡子。
八阿哥跑上前先給養母請安,然後說了出宮的事。“聽聞納蘭侍衛病了,我準備明日帶些藥材去看他。怎麼說也是有些交情的,幫了我不少忙,娘娘就允了吧。”
惠妃原本是笑著的,等胤禩說完再抬頭的時候,就見她臉色不對,連打到一半的絡子都掉進了籮筐裡。
“娘娘?”
惠妃罕見的沒有及時回應彆人的問話。
胤禩又問了一聲:“娘娘?”
“哦……你去,你明天就去。”惠妃站起身,“要是有不對就去找太醫,務必保住性德的性命。”
怎麼對著個小孩子就“務必”起來了?你不對勁。胤禩小聲應了,然後偷偷跑西側殿找良貴人。
他這個生母大智若愚的,一定知道惠妃娘娘的心事是什麼。
然而良貴人也不對勁,對著桌布發呆到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在胤禩叫魂似的叫了她半天後,她才幽幽地轉過身。
“今天有玉笛聲,是你嗎?”
胤禩……胤禩又想溜了。
人生總是孤獨的,某江湖人在這個不對勁的夜晚對月長歎,他不能總指望兩個娘娘給他解惑,他可以……壓榨係統。
小光球陪著宿主坐在延禧宮的黃瓦上,它這回沒蹦噠,並且特彆想把四肢兌換出來抓住身下的瓦片。
“納蘭性德是今年死的。因為天機模糊的緣故,具體月份和原因不可得了。”係統慢慢地甩了下尾巴,自作聰明地誘導著,“如果能解鎖原主的記憶的話,就能得到更加具體的計算結果了!”
八阿哥在光球上彈了一下,讓這團Q“果凍”從屋頂上滾下去好大一截。
“我會醫好納蘭侍衛的。”他說,“我雖然不聰明,弄不明白宮鬥政鬥的利害關係,但納蘭侍衛是好人,不該死在大好的年紀裡。
“就像六哥不該死在這麼年幼的時候。”
光球艱難地從屋簷爬回到屋頂。一個球,還“呼哧呼哧”喘起氣來了。
今晚是下弦月,圓鼓鼓的小係統,比天上的彎鉤還要明亮,能夠照亮宮殿前的漢白玉雕欄。胤禩把光球抓到懷裡,上下其手,像是在搓揉一個月亮。
夏季的夜晚這麼美好,如果不是怕驚動良貴人,他又想吹《繁星草》了。
胤禩在屋頂上打坐運功,一直到啟明星升起,他才身手矯健地翻下來,從窗口回到床上。也就今晚值夜的是哲嬤嬤和紅繡,不是耳朵靈敏的周平順,他才敢這麼玩。
回到床上裝睡不到一刻鐘,外頭就響起灑掃煮水的聲音。
胤禩假意打了個哈欠,從蚊帳裡鑽出來,讓紅繡拿衣服、青鹽和麵巾。
藥箱是昨天就準備好的,備了不少他儲備的珍貴藥材,以防外頭沒有。可惜的是皇帝老爹許諾的針灸針還沒有來。
病情不等人。胤禩帶著周平順和四個侍衛跨出紫禁城的時候才剛過寅時三刻。
作者有話要說:入V第二更,第三更二合一。
已經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