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愣了好幾秒,才找到高興的理由:“額娘,太子臉色難看極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盼著額娘和叔公都會萬劫不複呢。可惜啊,我們好人有好報,得道者多助。這不……”
“夜深了,你奉完藥就回西花園吧,莫連累你媳婦久等。”
在燭火的陰影裡低眉順目的大福晉連忙站起來稱不累。小夫妻倆從宮女的托盤上取過那碗其實是甘草水的“藥”,服侍惠妃喝下,而後就跪安告退。
隻是他們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見惠妃的聲音道:“若是有良貴人與我不和的傳言,你們不要往心裡去。”
大阿哥和大福晉都愣住了。
還是大福晉先反應過來,拉了拉丈夫的手。大阿哥:“啊?哦。”他再傻也意識到惠妃是要演戲了,隻是——“有必要如此嗎?那我該怎麼麵對小八呢?”
“你想怎麼對待小八?”
大阿哥皺起了眉頭,俊朗的臉上浮現出為難:“總歸是我弟弟,難道我還能跟他小孩子家吵架不成?”
“嗬嗬嗬。”惠妃笑出聲,“我兒最大的優點就在這裡了。”
大阿哥被親娘笑得似懂非懂。“所以為什麼額娘要跟良貴人不和?我又不是太子那個嫉賢妒能的,我就是有些難受罷了,又不是小八的錯。額娘也不是會遷怒的人啊。”
這不解釋清楚是要壞事的。惠妃歎息,又把大阿哥和大福晉叫到近前,低聲道:“明珠這些年做的事,換旁人來抄家都是輕的。本該是我們認罰的事,你說對不對?”
大阿哥不服:“同樣的事,索額圖乾得不比明珠少!那些個老王爺還草菅人命呢!”
他音量稍微升高一些,就被媳婦軟軟的小手給抓住了胳膊。大阿哥氣勢一泄,惠妃就已經反駁了。“旁人殺人,你殺人就對了嗎?旁人不孝父母,你就可以不孝父母了嗎?”
被老婆和老娘雙雙扼住了命運的喉嚨的胤禔:……“額娘說的是,認罰,然後呢?”
“我知道你心裡想跟太子爭勝負。然而眼下,他還是光鮮亮麗的太子;而你,卻成了貪官巨鱷的侄孫。在這種形勢下,你若是還跟從前一樣跟太子爭搶起來,你讓你汗阿瑪怎麼想?”
大阿哥張了張嘴。
“他會覺得,你能這般肆無忌憚冒犯太子,憑借的是納蘭性德還在朝上行走,憑借的是納蘭明珠的人頭沒有落地,憑借的是你額娘還是四妃,憑借的是你有個一心幫你的八弟。”
胤禔渾身一震,冷汗直接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皇上也許不至於殺明珠,也不會將我廢為庶人,但將納蘭性德外放,再給良貴人升成主位豈不是輕輕鬆鬆?”
胤禔差點炸毛炸開。
“孩子啊,若是你汗阿瑪真對你有意,今日就不會是明珠倒台,而是索額圖了。”惠妃拉著他的手,“那些投靠你的人未必是不知道這些,但他們是賭徒,想拿我們的身家性命去賭他們的前程,你懂嗎?”
大阿哥汗流浹背地站在那裡,臉上混合著憤怒、不甘和孩童式的茫然。“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難道太子上位後就會放過我、放過納蘭家嗎?”
“那你就得好好孝敬你汗阿瑪,盼望著你汗阿瑪長命百歲。”惠妃的慈愛地摸摸兒子的頭,目光溫柔似水,“隻要時間足夠長,太子總會犯錯的。”
相比明珠剛剛倒台的那個難熬的夏天,朝堂重新步上正規的秋冬過得很快。春風得意的索額圖已經鎖定了與俄羅斯談判的使團首領的位置,而曾經老仇人的兒子、大才子納蘭性德也得在他手下擔任副職。這讓索額圖老臉都笑開了花,成日裡喜歡召集即將出使的眾人開會,會上有意無意刁難一下性德更是成了他的快樂源泉。
納蘭性德不是明珠那樣油滑的老狐狸,反而正處在實乾的年紀,為了應對索額圖越來越刁鑽的問題各種找羅刹俘虜學習。幾個月時間下來,他不光能背下俄羅斯皇室的譜係,就連東正教的教義都入門了。
明珠殘黨對他的評價兩極分化。有失望他不能頂在前麵跟索額圖對著乾的,也有看好他品性的。總歸,在索額圖高興於鏟除了最大的對手的同時,明珠所期望的大浪淘沙也在快速完成。
臘月十八,聖駕自暢春園返回紫禁城。同日,皇帝下詔以接連生育之功升良貴人為良嬪,遷居長春宮東側殿。同時將八阿哥從延禧宮遷出,安置在阿哥所。
這個時候,十三格格已經快滿一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