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慶恒雖然出身顯赫的佟家, 但因為上頭的嫡出哥哥們已經將好職務都占走了,他又年輕, 將將十八歲,還在等著明年大選後撂牌子的秀女結婚,因此如今身上隻有個三等侍衛的職務。
此次來到木蘭草原上,佟慶恒自然也是要當差的。當差的過程中免不了替皇家主子們做一些臟活累活。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野生動物上的病菌,亦或是接觸了湖水中的什麼寄生蟲,或者是吃東西沒注意引發了人體本身的菌群失調,反正小八爺的診斷結果是急性結腸炎。
便血、高熱,用中醫的話說是一種熱症, 一開始禦醫們用大劑量的柴胡和黃連灌下去,卻好像讓慶恒小少爺拉肚子拉得更加厲害了。康熙一開始也沒有引起重視,蓋因拉肚子實在是出門到草原上常見的病症。且這病畢竟有些汙穢,所以一開始沒有讓八阿哥來看, 但也是請了薩滿醫生和洋醫生的。
佟國維受了皇帝賜的禦醫,自然不好說兒子病情沒有起色,那不是打皇帝臉嗎?等到實在兜不住, 再次報上去的時候, 也就是旁敲側擊地一問,是不是能再請彆的禦醫看一看。
康熙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拖了一天才喊小八。小八也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等按上了脈搏才大吃一驚:心率已經不正常了!再不降溫, 人就燒沒了!
“冰塊!涼水!快!”八阿哥喊。
佟國維還在猶豫:“這直接用冰塊降溫,會不會讓慶恒著涼?”
就怕這種什麼都不懂還要指手畫腳的病人家屬。小八爺一跺腳:“不降溫人就死了, 降溫了還有活路!你沒看到你兒子進氣多出氣少了嗎?”
佟國維被嚇了一跳,他麵對薩滿醫生和洋醫生的時候能橫,遇到八阿哥這麼剛的, 還真壓不過。兒子死了不可怕,他不止一個兒子,這年頭病死也很正常。但要是八阿哥往康熙麵前告一狀——
彆說他佟國維是康熙的舅舅,那裕親王福全還是康熙的親哥呢,跟大阿哥對上,康熙還不是偏幫自己兒子。
“快快,取冰塊來。”佟國維跳著腳指揮自家小廝。他也是戰場上出來的,平時不管家也就算了,兒子房裡各種妻妾大戰都是烏煙瘴氣的。但若是老國舅真想要什麼東西,上來的速度也很快。
不一會兒,就有人拖過來了一大盆冰塊。小八爺親自用帕子卷了冰,敷在病人的額頭和裸露的軀乾上。又在幾個重要的穴位下針,好歹暫時護住心脈。
再就是處理感染的問題了。得有賴小八爺兩輩子的辛苦鑽研,抗菌消炎的草藥已經在他的藥箱裡形成了不下十種配方。不管是什麼時代,感染真是老百姓最大的生存威脅,戰爭年代的外傷感染,衛生不達標的消化道感染,疾病大流行的呼吸道感染……作為一個神醫,不把應對發炎作為日常必修課之一,那是不稱職的,愧對神醫之名。
小八爺是認真搞醫術的人。這種未知原因的急性感染,哪怕一時找不到特效藥,但先做抗菌消炎處理總是個能爭取時間的做法。小八爺將消炎藥熬成藥汁,令人從佟少爺的□□倒灌進去。下麵灌藥水外敷不說,上麵嘴裡還要灌溫鹽水和溫糖水,補充電解質。
慶恒已經燒糊塗了,哪裡能喝水,一開始是灌進去多少就吐出來多少,上麵漏水不說,底下也漏水,整個人就像一個戳了洞的水袋子一樣。
佟家的小廝早就嚇傻了,就連佟國維這種見多了大場麵的,都覺得兒子眼前這場麵堪稱慘絕人寰。上吐下漏了不到五分鐘,慶恒少爺再次失禁,床褥徹底汙了。
佟家上頭的幾個兒子,葉克書、隆科多、慶元,原本還在帳篷裡關心弟弟,這下一個個都呆不住了,忍不住往外跑,都跑到帳篷門口了,才意識到金尊玉貴的八阿哥還在裡麵呆著。這一下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小八爺老神在在。“將臟掉的被褥收拾了,挖個坑燒了埋了,替慶恒少爺去去晦氣,也是祈求病愈的一種風俗。至於慶恒少爺這邊,繼續熬藥,繼續灌。能進去一分就有一分的希望。”說完,他又往佟慶恒的舌頭上壓了幾下,將慶恒的食管徹底打開,然後繼續命人將鹽水和糖水繼續往裡麵灌。
這回,總算是將一碗鹽水和一碗糖水給儘數灌了下去。
興許是補充電解質和降溫的支持治療起了作用,慶恒下次再便血,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小八爺試了試病人降下溫度的額頭,鬆了口氣。燒漸漸退去,既保住了脆弱的內臟,又是感染消退的征兆。
他抹了汗從慶恒的帳篷裡出來,隻覺得身上都是那股便血的怪味。
偏佟國維還要喊他去吃飯,說是答謝雲雲。國舅爺的邀請,推辭了實在托大,小八隻得用水袋中的水簡單洗了臉和手,前去赴宴。相比庶子那個擠了三個哥哥一個老爹兩個小廝就顯得狹窄的帳篷來說,佟國維的這個帳篷就氣派了,裡麵能擺兩張大圓桌、三個書架,還沒算上屏風後麵的床榻。
小八爺進來的時候,就見他的好三哥胤祉跟一個頭上簪著金玉的女子坐在圓桌的上首。
滿族的姑奶奶地位高,出嫁後回來能坐這個位置,還跟三阿哥舉止親密,那自然就隻能是三福晉佟氏了。不過這宮裡叫“佟氏”的實在是太多了,還有對著皇帝已故的生母佟太後不敬的嫌疑,因此大家都喊“三福晉”的時候占了十成十,並不像提起大福晉,四福晉,偶爾還會以“伊爾根覺羅氏”、“烏拉那拉氏”來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