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拿糧食跟你們換錢。
顧秋是想這麼說的。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張彤雲突然插話說:“我們家一時間也拿不出那麼多錢,欠你的那筆房款,能不能再緩一緩啊?”
顧秋看向她,張彤雲皺著眉頭,手放在腹部,很為難的樣子,說:“我們新誌才蹬了兩天三輪,還沒賺到那麼多錢,之前家裡也沒多少存款了,所以能不能再緩一緩啊?,當然我們肯定會還的,該多少錢就多少錢,一分都不會少。”
顧秋微微挑了下眉梢。
如果沒有最後這一句,她雖然有些不喜歡這人的做派,但也不會多想,但加上這一句……
當初她以9800一平的價格賣給徐家房子,那套房子價值88萬,已經支付50萬,就還欠顧秋38萬。
而張彤雲說,這38萬一分錢不會少地還給顧秋,她的潛台詞很明白了,那就是一分錢也彆想她多還。
但要知道現在物價漲得飛快,三天前從縣醫院到金桂園,車費還隻需要800,今天就要2000了,所以錢是越來越不值錢,就隻是個數字了。
今天的38萬,和幾天後的38萬,那能是同樣的價值嗎?
張彤雲這是什麼意思?
我對你好聲好氣好態度,你卻拿我當冤大頭?而且還是智障型的冤大頭?
其實顧秋根本沒想要徐家還錢,當初賣房子時,人家五十萬首付給得痛快,讓她能及時有錢搞裝修,顧秋承情,這是其一,黃阿姨在學校裡對她頗有照顧,這是其二。
基於這兩點,再加上末世後錢也不值錢了,所以她從來沒想過要徐家還錢。
如果不是對方提起,她壓根都忘了這事。
但她不在意這筆錢,不代表她願意被人當傻子算計。
徐新誌當然也聽出張彤雲是什麼意思,他瞪了張彤雲一眼,對顧秋說:“三十八萬一時之間確實湊不出來,但一二十萬應該是有的,我這就去湊給你,夠不夠啊?”
顧秋看了他一眼,他一句話裡說了兩個“湊”字,前麵那個也就罷了,後麵還用這個詞,不就等於說,這一二十萬也是得勉強“湊”才“湊”得出來嗎?
如果她說不夠,是不是就顯得她特彆不近人情?
顧秋臉色淡了下來:“不用了,你們把錢湊齊了再一次性還給我吧。”說著她看到一輛三輪車騎過來,車夫有點麵善,正是之前拉過她的那個樂觀憨厚的中年人。
徐新誌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拉你去醫院吧,不收你錢。”
張彤雲臉色微微一變,不過沒有反對,反而順著徐新誌說:“是啊是啊,讓新誌送你去醫院。”
顧秋心中哂笑,她會缺這兩千塊車費嗎?她說:“不用了。”
她朝那輛三輪走過去,等上麵的乘客下來,她對車夫說:“縣人民醫院去嗎?”
車夫還認得她,一看她就笑了:“是小妹你啊,來來,上來。”
之前那個大媽講了一圈價,沒有人願意以低於兩千的價格拉她,看到這邊立馬過來:“我也要去醫院,小姑娘,我們拚車吧,我幫你付五百塊怎麼樣,那你隻用付一千五啦!”
顧秋皺眉道:“一個人是兩千,兩個人就是四千,人家師傅是用腳踩車,車上坐兩個人和一個人能一樣嗎?”
“哎呀,就是稍微重一點點,拉一個也是拉,拉兩個也是拉,師傅你說是不?”
這中年車夫一個外地人在這裡打拚這麼多年,最會的就是看眼色,他已經看出顧秋臉色不太好了,一個能用食物付車資,另一個卻隻想花五百塊蹭車,這兩個人裡向著哪一個還用說嗎?
他趕緊擺擺手:“兩個拉不了,最近吃不好,沒力氣,大姐你坐彆人的車吧,小妹,咱們走吧。”
等顧秋上車,他趕緊一踩腳蹬,車子滑了出去,任那大媽在後麵追了好幾步,罵罵咧咧的。
顧秋有些煩躁地閉了閉眼,車夫笑道:“隻是想占點便宜的人還算好了,昨天我拉一個年輕小夥子,長得人模狗樣的,非跟我說車費太貴了,砍了半天最後給了我一塊錫紙包的巧克力,說是什麼外國貨,結果是被黑雨泡過的,幸好我家狗鼻子靈,聞了出來。”
顧秋笑了笑,這車夫真的挺有意思的,能看臉色還會說話。
她把心裡那點不悅拋開,和車夫聊起來:“現在碰到來曆不明的食物要小心。”
“可不是?有的人啊,就是太壞了。我家那邊有人用十幾萬買了幾斤肉乾,結果怎麼樣,也是被黑雨泡過的,那戶人家的小孩吃得最多,當天晚上就變成喪屍,把家裡人都咬了。”
這個話題就有點沉重了,論壇裡每天都會有很多這樣的帖子,顧秋不愛看這些,因為看了也改變不了,不如不看。
過了一會兒,眼看醫院到了,她忽然問車夫:“我手裡有幾斤小麥麵粉,想換成錢,師傅你知道哪裡能換嗎?”
車夫拉下手刹,三輪吱的一聲平穩停下,他回頭問:“小妹你要賣麵粉?”
“嗯。”
“那你賣給我呀,我買!”
最後顧秋以一斤麵粉一萬塊的價錢賣給車夫六斤,車夫身上沒那麼多錢,急急地找相識的借,顧秋則先進了醫院。
這一進來,她就發現病人果然多了很多,而且大多是身材瘦削得厲害的。
顧秋慢慢停下腳步,在醫生詢問病史的時候聽了一耳朵,這些人竟然都是東城來的,東城那邊有個中醫院,中醫院已經住不下了,這些人才來了縣醫院。
顧秋看了看那些瘦削的病人,嚴重的血氣不足,但他們身上並沒有綠毛怪的氣息。
她一路思索著去了住院部。
病房裡,老太太精神不錯,比上午要強不少,老大爺也醒了,但比較虛弱,人躺在床上,胸口一下下起伏著,說話有點含糊不清。
“老大爺身體損傷得更厲害,而且年紀也更大,以後就是要靜養,多吃點有營養的,彆的我也說不上什麼了。”醫生跟顧秋交代道,“現在床位很緊張,你們要是方便的話,就今天出院吧。”
顧秋點頭謝過醫生,正好那位車夫也湊齊錢了,顧秋讓他再叫一輛車,停到住院樓那一側大門口,然後叫他進來,請他和護工一起,一人推一個輪椅,將兩位老人送出院,她自己則去結清了費用。
一共支付了四萬多。
兩輛車接了人,顧秋也給護工結清了工錢,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回金桂園。
到了金桂園,顧秋又請兩位車夫把老人背上樓。
“哎呀,你們出院啦!”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太太你們有福啦,有這麼一個善心的鄰居。”
金桂園裡人們津津樂道,在顧秋一行上去後還說得熱鬨。
“這個顧秋讓那兩人把老人背上樓,要給錢的吧?”
“當然要給錢,那可是十八樓!不給錢誰給你白乾活!”
“真是有錢啊。”
“不有錢也不能天天來回醫院,光車費就多少了。”
人們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徐家人,顯然不久前金桂園門口那點事已經在小區裡傳開了,就連當時張彤雲說的話都被人惟妙惟肖地學了出來。
“你放心,該多少錢就多少錢,一分都不會少還的!”有人學著這句話,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真把人小姑娘當傻子呢,這點心思誰看不出來?要真是有誠意還錢,就算上貶值的數給人家還過去。”
“那可得好幾千萬了吧,他們哪裡舍得?張彤雲還跟人說,那顧秋跟他們要錢,她有多為難呢。”
“欠債的是大爺,一點也不假,搞得人家是跟他們借錢似的。”
黃阿姨站在人群裡,聽得臉色越來越難看,有人看到她,就笑著問她說她們家準備幾時還錢。
黃阿姨又羞又愧又無地自容,勉強說了幾句就趕緊走了,回到家看到兒媳,她臉色就沉了下來:“你跟秋秋到底怎麼說的,我們家欠她錢,還錢是天經地義,她現在正好要用錢,你還把她撅回去了!”
張彤雲本有些心虛,但婆婆氣焰這麼高,她有點不樂意了:“媽,你說得輕鬆,但咱家不趁現在錢還有用,多買點給寶寶用的東西,以後可怎麼辦?還債什麼時候都能還,但過了這段時間,以後可能有錢都買不到東西了!”
黃阿姨張了張嘴,看看她的肚子,最後泄氣地坐下來。
張彤雲看她這樣氣順了幾分,嘀咕道:“整天秋秋秋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親閨女呢!”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嫁的是獨生子,她可不認什麼小姑子。
黃阿姨忽然沉著臉站起來出門。
“媽你去哪裡?”
“我去看看秋秋那裡有什麼要幫忙的。”
張彤雲皺了皺眉,但擔心顧秋亂說話,隻好跟了上去。
……
顧秋可不知道彆人怎麼議論她,她進屋拿了幾根黃瓜、幾個麵包、兩瓶礦泉水,和一袋兩斤重的麵粉一起裝進一個袋子裡,等兩個車夫把老人送上樓,就把這些東西一起給他們:“辛苦了,這些東西你們拿去分了吧。”
中年車夫滿頭大汗,喘得厲害,兩條腿都有些打顫,卻還忙擺手:“已經拿了你六斤麵粉了。”
“那是我跟你換錢的,不算,這十八層樓梯不能讓你們白爬。”
兩人推辭不過,隻得接了過來,中年車夫還給顧秋留了電話號碼,說再需要找人幫忙時,可以找他。兩人下樓時,那個年輕的車夫把手搭在中年車夫肩膀上,笑眯眯地說:“鐵叔,還有這種好事就喊我,這麼一趟,就掙了這麼多呀!”
周鐵沒想到他前公司老總的兒子還有叫他叔的時候,從前吊兒郎當的一個公子哥,一場黑雨,爹死了,公司被搶了,孤兒寡母被趕了出來,短短幾天就懂事得像變了一個人,見他看著黃瓜吞咽口水的樣子,周鐵覺得挺難受的。
他也拍拍年輕人的肩膀:“成,以後還叫你。”
大樓前還圍著說閒話的人,看到他們出來,手裡拿著東西,那袋子雖然不是透明的,但隱約也能看清裡麵是什麼東西。
人們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兩人招架不住,一個字都不敢說,趕緊溜了。
但眾人還是猜測那袋子東西是顧秋給他們的人工費,人們驚訝有之羨慕有之。
“我就說那顧秋不差錢吧,給她背兩個人上樓就能得到那麼多東西,那她手裡是該有多少好東西?就那些黃瓜麵粉,拿去賣不能賣出好幾萬?能稀罕現在的幾十萬塊?”
“徐家媳婦就是眼皮子淺,有她後悔的時候!”
剛走到這裡的黃阿姨怔住了,後麵的張彤雲也呆住了。
1802室裡,顧秋正在看兩個老人的腿,他們的腿部肌肉恢複了不少,看起來不再是皮包骨頭的模樣,屈腿伸腿不是問題,老太太路也能走幾步了。
老太太拉著顧秋的手拚命感謝:“真的是太感謝你了閨女!”
她已經知道自己和老伴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想想就後怕得不行,要不是那天她碰上了顧秋,可能他們兩個早就被吸乾了。
“這家裡有啥你看得上的,你就拿走,老太婆也沒彆的能謝你。”
顧秋笑道:“我又不是土匪,你們好好休息,回頭看看,要是需要請個照顧的人,我去問問小區裡有沒有人願意做這個。”
離開1802後,顧秋帶上冬冬再次出門,這一次她有要緊的事情要去做。
顧秋來到了東城,一到這裡,果然就看到好幾個瘦削的人,甚至有人瘦得就和葫蘆杆子差不多了,看得人為他們擔心會不會下一刻就被風吹折了。
都成這樣了,居然還沒人重視起這個現象?
忽然,顧秋看到了一個“熟人”。
陳秘書慢吞吞地走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覺得特彆困倦,渾身提不起力氣來。
想到張少的態度,他擰著眉頭,自從上次張少被撈出異生辦,他就和縣長鬨起了脾氣,不僅搬回東城這邊的彆墅住,還不接縣長的電話。
論壇上有人扒出縣長就是那個從異生辦撈兒子的人,對他的討伐聲挺大的,縣長想扭轉自己的名聲,便想讓張少從彆墅裡搬出來,把彆墅捐給難民住。
那樣一座三層彆墅,安置下一百個難民都不是問題。
結果張少根本不願意,他過來做說客,張少還把他給罵了一通。
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個顧秋,要不是因為那個女生,他們父子關係至於弄成這樣?那自己也不會成為這父子倆的雙麵受氣筒。
顧秋看著陳秘書,眯起了眼,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綠毛怪的氣息。
果然是這個醜家夥在作祟。
顧秋正要過去,又跑出來一個熟人。
陳婭蘭披頭散發地追出來,看到陳秘書,趕緊撲上來,激動地說:“陳秘書,陳秘書,你幫幫忙!不要把我的彆墅收走,沒有了彆墅我住哪裡啊!”
陳秘書讓保鏢架住她,對她訓斥道:“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彆墅,卻不想想彆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們把彆墅收回來是為了造福更多人。”
“不,我不要,那是我的房子,你們不能收走!”
陳秘書嘖了一聲:“那彆墅又沒有在你名下,那是柳家的彆墅,但柳家人又不在縣裡,我們收房是合情合理的。”
陳婭蘭驚呆了,一臉絕望地攤下來:“不在我的名下,不在我的名下……”她哭道,“那我怎麼辦,我要住哪裡?安置房,你們會給我安置房的對不對?”
陳秘書無情地說:“很抱歉,你的情況也不符合安置房呢,你還有一個女兒吧,你女兒名下有房子,所以你不屬於沒有居所的人。”
陳秘書忽然笑了笑,慫恿道,“你可以去找你女兒啊。”
“女兒?對,女兒。”陳婭蘭喃喃道,“我還有一個女兒。”
看了全過程的顧秋隻想嗬嗬,還是讓那綠毛怪繼續吸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