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毀一座城市需要多少彈藥?
顧秋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那個幽都有多大, 是真的隻有一個療養院那麼大呢,還是像一座真正的城市一樣。
她隻知道看著天空中那一枚枚呼嘯著升起的,拖著長長尾焰的東西,心瞬間涼了半截。
眨眼之間, 那些導彈呼嘯而過, 消失在天邊, 人力根本無法阻止這種力量,顧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嘭地一聲,車子撞上前麵的車子,倒是也沒人下來罵她, 因為前麵車子上的人也在伸頭看天。
接著嘭的一下,後麵又有車子撞上了顧秋的這輛車。
“我去, 那是十幾枚導彈一起發出去了吧?”
“北邊?北邊的屍群這麼厲害的嗎?”
“現在就開大, 我們基地還能好嗎?”
“沒事, 咱們航母還停在海上呢。”
“不是說有一艘被什麼東西乾翻了?”
周圍竊竊私語聲、激動議論聲、驚慌呼喊聲顧秋全都聽不見了,滿腦子都是這麼多砸下去, 莊雪麟能活下來嗎?
她打開車門就衝了出去。
人們隻聽到重重的開門聲,接著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 然後就看到其中一輛車變形的車門打開了,駕駛座上卻沒有人, 周圍也沒見到司機。
還有人彎腰去看車底下, 也是什麼都沒看到,真是奇了怪了。
這人是憑空消失了?
當第一枚導彈即將擊中幽都的時候, 這座藏在山中的城池出口, 那座默默地矗立在雜草之間的石碑嗡地震顫了一下, 接著由此為起點, 一圈黑灰色的薄透明物質猛然撐開,就好像一層保護罩一樣,將幽都籠罩在內。
砰砰砰砰!
一連數枚導彈都撞上這層保護罩,隻能無奈地在保護罩外麵炸開,無數彈片爆裂開來,像一場暴風雨,將周圍的山頭削平,也在保護罩上彈開一圈一圈的漣漪,看似對它無可奈何,實則在迅速地消耗掉這層保護罩。
石碑不斷地噴薄出黑灰色的濁氣,加固這層保護罩,與此同時,遠遠近近的那些“泉眼”也噴湧出濃濃的濁氣,向此間馳援。
於是在人們眼中,就仿佛玄幻片加了特效之後的場麵,一枚枚導彈拖著長長尾焰呼嘯著重重撞向某個方位,緊接著,各地突然湧起一股股黑煙,也朝著那個地方而去。
白金色的尾焰和黑煙交替印在藍色蒼穹之下,如箭矢,似洪流,穿雲追日而去,而在它們的落點,地動山搖,而且這股震動,開始從地底下擴散開來。
顧秋猛地停下了腳步,一滴滴血液從她的嘴角滑落,她有些詫異,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了一手的血,下一刻,窒息般的絞痛才從胸口傳來,她整個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氣一般,一點點地向地上滑去。
為什麼……
她看向冬冬,卻見這隻冬冬也變成了一趟藍霧,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首都的幾個靈氣園裡的冬冬分/身都消失了,緊接著,楓山之上,那刻著“你老子埋在這城”的不停震顫,仿佛底下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的石碑藍光一閃,穩穩地重新坐落回土裡,死死壓著底下那東西。
而首都南麵的那四座造型相同的石碑,也在即將被底下的濁氣衝破之時,藍光一閃,穩穩壓住。
天空中的黑煙於是少了五道,可正是因為缺了這五道,如果從上空看下去,黑煙的排布似乎就缺了一角。
或許也真是因為缺了這一角,幽都上方的保護罩,彆的地方都有黑煙地不斷補足,有個地方卻沒有補充,於是這裡就出現了一個薄弱點。
在又一顆導彈砸下來之際,它直接穿破保護罩,將下頭的一座建築給擊毀,彈片爆裂彈射,將周圍的一切摧枯拉朽一般地摧毀,蘑菇雲般的熱浪和火光延綿出去足足好幾公裡,幾乎將半座城池覆蓋。
無論是建築,還是人,在這樣的威力之下,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謝樘在第一顆導彈撞上來的時候,臉色就猛然一變,正在給莊雪麟講述他是如何報複的興奮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猛地站了起來。
幽都之中,天色昏暗下來,一陣陣地光影波動,那是因為保護罩上光影碰撞。
接著大地震動起來,書架上的書撲簌簌掉下來,天花板上的燈晃動不止,桌上的水杯啪一下摔得四分五裂。
外麵傳來驚恐的尖叫呼喊聲。
謝樘來到窗邊,正好看到保護罩外導彈炸開的畫麵,強烈的光刺激得他都睜不開眼。
他往屋裡退了幾步,怎麼會這樣?是誰泄露了這裡的地址?
他手底下的人?不可能!是那個章家的人?
莊雪麟偏過頭朝著窗外的方向:“發生什麼事了?”
謝樘冷笑:“一些自以為是的手段罷了,想要用這種手段攻破我的……”
話還沒說完,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以他的種種布置,幽都是無敵的,所以他從來沒有擔心過這裡被人發現,就算被發現了又如何?隻要他一個念頭,這裡無論如何都無法攻破,況且他還有喪屍和那麼多小可愛可以驅使。
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楓山上那個泉眼被堵住了!
除那以外,顧秋還堵上了另外幾個泉眼。
其實她堵上再多泉眼也沒關係,但楓山上那個不行,那是最重要的一道保障。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去處理,就……
外麵人闖了進來:“大人,怎麼辦?”
“慌什麼!”謝樘斥道,“我培養了你們那麼久,就是讓你們遇到事就跟沒頭蒼蠅一樣亂飛亂叫?”
那人冷靜了一點:“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謝樘沒有回答,他抬腳就往出走,那個下屬也趕緊要跟著出去,沒有人去管莊雪麟,這些日子他給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安靜、沉默、動不了又看不見,毫無反抗之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輪椅上的莊雪麟微微低下頭,猛然間,兩枚烈火凝聚的箭憑空出現,以一種幾乎能比擬光速的速度,朝著謝樘的後背刺去。
這一切太快了,快得就像是你按下開關——燈亮,這其中根本就沒有預留給人反應的時間。
而謝樘的後背大空。
但也就是在火箭即將刺穿謝樘的後心的那一刹,謝樘意識到了什麼,用更快的速度把下屬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與此同時,身上轟地噴湧出黑騰騰的濁氣,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下屬被兩支火箭洞穿,完全都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燒成了一把灰燼,那兩個火箭去勢不減,一頭紮進謝樘體表外的濁氣層裡,然後就像紮進了泥濘的漩渦裡,凝滯在那裡,兩股力量在抗衡。
謝樘抬頭,兩隻眼睛迎著箭矢的火光,好像也要從眼眸深處射出兩支火箭來,他咬牙道:“莊雪麟,你藏得夠深,忍得夠久啊!”
明明尚有餘力,卻一直在隱藏,就為了等這致命一擊的時刻。
莊雪麟坐在輪椅上,依舊是不言不語,放在扶手上的手卻握緊了扶手,手背上的血管和肌腱一根一根地暴起。輪椅從扶手開始一點點地融化,他所在的地板、牆壁,也一點點融化下來,仿佛他整個人就是一團極高溫的火焰。
謝樘的兩隻腳則是越發地陷入地板裡麵去,他這一邊的牆壁被濁氣腐蝕,也一點點融化掉。
可見兩人角力的程度是有多麼恐怖。
猛然間,撕拉——嘩啦——牆壁、屋頂被兩邊糾纏的力量崩壞,整個掀飛掉。
這座城堡一般的象征著幽都權力核心的建築瞬間開了個天窗,幾百米的高空上方,灰黑色的保護罩依舊在頑強地扛著導彈,卻越發地顯得力不從心起來,就仿佛天要塌下來。
外麵路上是驚慌失措的人們。
這一幕和前世天台上的最後一幕何其相似,莊雪麟如今雖然看不見,但聽著這些聲音,卻不覺想到那一幕,黑紅而陷落的天空,驚恐奔逃而互相踩踏的人們,還有天台上那團藍色的龐大的靈,以及站在靈的耳朵下的那個被毒死的人。
莊雪麟心神一晃,頭腦一陣陣刺痛,立即凝神起來,他明白,這是謝樘的精神攻擊,就像那一次,讓他不知不覺夢到前世那些事一樣。
他輕輕一笑,聲音在無數嘈雜的聲音中,顯得格外清晰:“你那麼執著於你死亡前後的那些事,看來你也很想回憶一下。”
謝樘臉色猛然一變,但還來不及反應,他眼前的畫麵立時變了,他發現自己倒在了地上,銀光一閃,他的腦袋高高地飛了起來,看到了地上自己還在抽搐的無頭屍體,看到了天台上相對而戰的靈和莊雪麟。
他從小就有記憶碎片,起初隻有幾塊,越長大,記憶碎片就越多,指引著他做著他該做的事情,可那些碎片裡永遠都有那麼一塊,就是他死亡的這一塊。
高高的天台之上,他的頭被砍了下來,高高飛起,仿佛能夠觸到天一樣地高,而那個凶手卻雲淡風輕無比閒適地擦著刀……
小時候,他不知道多少次被這一幕嚇醒,這是他難以擺脫的噩夢。
謝樘的呼吸急促起來,下一刻,他的頭還在空中飛,那個閒適擦刀、一身軍裝的人影卻猛然淩空躍起,一個逼近,手裡地刀刷一下又砍了下來。
謝樘發現自己的視野變成了兩個,一個還在天山,一個卻往下墜去,愣了片刻他才意識到,這是因為他的腦袋被劈成兩半了!
刷!
那人再一次欺近,刷!刷!刷!
那寒光閃閃的刀一下一下地劈砍下來,謝樘的視野被劈成四個、八個、十六個,如同萬花筒一般淩亂,看得人頭暈目眩,而每一個裡都有莊雪麟那張冰冷的臉,麵無表情地刀刀劈下來,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和失敗。
現實中,拖入了幻境的謝樘表情扭曲,身體不由晃了一下。
就是這個時候——
那兩根火箭噗嗤一下刺穿了濁氣層,刺入他的身體。
火焰燒灼著濁氣,燒灼著他的身體,刺啦刺啦地響,一種奇怪的味道彌散開來。
謝樘猛地清醒過來,低頭看著紮在身上的通紅沸騰的箭,一張嘴,鮮血滴答滴答地淌下來。
他獰笑道:“好樣的,你真是好樣的……”
他一手握住身上的箭,哢擦一下捏得粉碎,這隻手瞬間被燒得隻剩下骨頭,莊雪麟的臉色驀然變得更加雪白。
謝樘伸出手,濁氣如黑蛇一般竄向莊雪麟。
就在此時,保護罩終於撐不住,遠處,一顆導彈穿透保護罩,餘波席卷而來,這座敞篷城堡更是被如同紙張撕碎,兩人都飛了出去。
接著就是接二連三的轟炸,整個幽都在短短幾分鐘內,化成一片廢墟。
……
顧秋撐著膝蓋站起來,緩了一緩,繼續向前走去,但漸漸地,天上那一道道黑煙變淡了,在空中就渙散開,下沉下來,眼看著就是要掉進基地裡,大街小巷都響起了喇叭聲,讓人趕緊躲到屋子裡去,緊閉門窗。
街上一片慌亂,顧秋走了一會兒就被人攔下來,戴著臂章的街道管理人員攔著她急促道:“快躲到房子裡去。”
顧秋卻怔怔看著遠處,那是北方,至少幾十公裡開外,那邊的天空卻開始凝聚一團烏雲,而且越來越濃,越來越龐大。
工作人員也回頭看去,嚇了一跳:“這是要下雨了?”
可這烏雲怎麼看著這麼嚇人?
顧秋喃喃道:“不是下雨了。”
“什麼?”
那根本不是雲團,那是幽都被炸毀之後,溢出來的濁氣!
莊家軍營裡,所有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