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穆蒔跟她見麵的機會都不算多,他時常忙於公務,經常在書房辦理公務,有時候夫妻二人敦倫一番,其實並不如在外表現的那麼親密,尤其是在孫姨娘麵前,他似乎表現的有點過頭了,這讓她有點無所適從。
穆蒔還真的不知道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回到房裡他才細細說明,“興許這世上有的人喜歡平庸,恨不得所有人都不注意到她最好,這樣的人當然誰都不會傷害他,因為他實在是沒有任何價值,你想要那樣的人,可我並不是。”
他直白的道出了自己的處境,“從你進府以來也看到了,侯夫人對我不喜,老夫人就更不必說了,侯爺雖然是我爹,可他兒子多,喜歡的也是有用的兒子。兄弟們呢,沒幾個真的盼著我好的。”
這點芸娘很清楚,世人都隻看到穆蒔年紀輕輕就成為正三品官,可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誰都不願意做的臟事累事他自己願意接下。
她有點心疼:“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所以總想和你姨娘把關係打好,至少我們不惹麻煩,你偏向我的時候我很高興,誰不希望自己是最特彆的那個呢?可是人呐,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你如果經常這樣,姨娘對我肯定有意見,如果我們真的有了嫌隙,這可怎麼辦呢?”
在芸娘生長的環境中,甄氏雖然手段了得,可是對上夏老恭人,做媳婦的天生矮一截,隻能敬著,寧可自己吃點虧,總比彆人說不孝順強。
就像甄氏說的,男人對你好的時候當然什麼都依著你,可對你不好的時候,所有的都要被翻舊賬,不孝可是大罪。
卻聽穆蒔皺眉,又不在意道:“她對你有意見就有意見,有了嫌隙又如何呢?難道她作為長輩說的話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對的麼?你真的不必太在意她,我知道她想要什麼,等我成為皇上近臣了,她要的我一定會替她爭取到,我也會關心她,但是我的事情卻不必她插手。”
這個人……
好難得,也好暖呀!
從來沒有人這麼跟芸娘說過這樣的話,芸娘因為從小充當男兒教養,已經比尋常女子目光要看的長遠了,可現在有人告訴她,婆媳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不得不承認,他這番話,芸娘聽了非常非常受用,而且覺得十分有道理。
她欣喜道:“夫君,你說的太好了。”
穆蒔莞爾,“你也太老實了,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呀,那你以後隻有我了,我變心了怎麼辦?”
“你變心了,難道我就不會變心嗎?我長的也不賴,我爹娘對我也不錯,隨便嫁了人也不是不行啊?”芸娘媚眼如絲的看著他。
這下真的讓穆蒔緊張了,“不會吧?那我死了你會不會跟我守孝三年再改嫁啊?”
扯這麼遠?芸娘賣了個關子,“以後再告訴你咯。”
穆蒔抱著她去到床上,夫妻敦倫之後,他又寬慰她的心:“我姨娘這個人還要靠我得到她最想要的東西,所以怎麼都不會得罪我的,對於你呢,她見我重視的程度,也就更不敢了。你不必擔心什麼樹大招風,說那中什麼捧著你給你好的就是害你的人,其實都是些無能之輩,你看看你在府上可曾遇到什麼危險不曾。因為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愛妻,所以不敢對你怎麼樣,生怕你出了事情我找他們麻煩。”
“好好好,我夫君最厲害。”芸娘覺得自己好像還挺喜歡這中被彆人重視的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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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兒還特地跟三房下了帖子,這可是真的?”侯夫人邊瞧著木魚,邊問著心腹月姑。
月姑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啊,以前三爺未曾娶妻,大姑奶奶一般是跟您下帖子,世子夫人同二奶奶一同去,後來又嫁來郡主和三奶奶,奴婢聽聞大姑奶奶就單獨跟三房重新下了一份帖子。”
侯夫人倏地睜開眼睛,明白了許多事情。
和許多勳貴家族一樣,打仗的年代,武將們是寶貝,可是和平的時候,文官當道。
現在那穆蒔實在是太出風頭了,齊潼一案得了皇帝的心思,才二十四歲就已經是順天府尹了,天子腳下,能做這樣的官,芙兒拉攏他們,當然很正常。
可是就是心底裡很不舒服,明明老四跟著六皇子出生入死,原本真正另下帖子的應該是四房才對。
端敏郡主也是這麼想的,她甚至道:“要我說她這樣我不去得了,免得彆人瞧不起我們。”
可銀心還是勸道:“郡主,雖然說是六皇子妃芳辰,但是奴婢聽說幾位皇子妃,甚至宮裡也有人賜東西下來。”
這話聽得端敏郡主越發不耐煩,“眼皮子淺的東西,難不成我沒進過宮,我見過的人不多麼?我說不去就不去了。”
其實端敏郡主不來,並沒有什麼影響,林氏興致勃勃的跟芸娘介紹道:“六皇子的府邸呀,最有名的是白玉湖心亭,聽說是工部一位大家做的,非常精妙。”
“大嫂既然這麼說了,我肯定要去看看的。”芸娘今日一身簇新,她心情也比以前愉悅很多,自從穆蒔說開了,不必在意任何人,她心態也寬鬆了很多,她有時候都在想,穆蒔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樣成長成這樣的呢?
就特彆會寬慰人,和這樣的人子啊一起生活,好像還挺好的。
六皇子府今日早就車水馬龍,圍的那叫一個水泄不通了,林氏解釋道:“六皇子如今替皇上辦事,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來往的人很多。”
這次來的隻有林氏和芸娘,林氏作為娘家嫂子去的,芸娘則是收到了帖子過來的,姚氏原本以前一直是跟著一大家子過來的,今年穆芙卻專門下帖子,她沒收到帖子,儘管想蹭,但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臨門一腳的時候說不能來了。
芸娘倒是心態很好,“咱們妯娌二人還能在馬車上多說說話呢,進去了,我可是一個人都不認識。”
“無事,有我在呢。”
林氏確實擔得起大嫂的職責,儘心儘力。
穆芙今日作為六皇子正妃,確實風頭無二,她今日著紫色圓領窄袖褙子羅蹙鸞華服,頭戴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寶結,很有皇子正妃的風範。
“妾身林氏/夏氏給六皇子妃請安。”
林氏和芸娘一起下跪請安。
“大嫂三嫂請起。”
待她們坐下,穆芙才笑道:“你們何必行此大禮,你們可是我的娘家嫂嫂。”
“皇子妃說的哪裡話,您和我們可是君臣有彆。”林氏忙道。
穆芙這裡陸續來客人了,又讓側妃劉氏出來,劉氏淡如雲煙,神情恬淡,一看就是不爭之人,當然了,在穆芙這樣的人的籠罩下,誰敢做出頭椽子呢?
在外,林氏還是和芸娘更親近,穆芙再是親小姑子,可到底她方才架子擺的太足了,不容易親近。
故而,林氏主動解釋給芸娘聽,“方才那位是劉側妃,是皇上賜下來的。”
作為皇子妃府上一直無生育,奉昭帝可不會管旁的,自然賜下女人來。
“可我看來神情淡淡的,不像是會爭寵的。”甚至芸娘仔細觀察,六皇子府上妾侍簡直少的可憐。
林氏促狹道:“越是這樣,說不定男人越愛。”
大嫂居然也會開這樣的玩笑,芸娘想,大嫂曾經在娘家肯定也是個活潑明麗的女子,隻不過宗婦和責任讓她摒棄了自己真正的性子,成為旁人心目中那個完美無缺的世子夫人。
玩笑幾句,穆芙準備的很妥當,女眷們可以投壺喝茶甚至打馬球都成,芸娘便同林氏一起吃茶,這裡有幾位夫人,互相見過。
有一位夫人倒是一直盯著自己看,芸娘不明所以,還是林氏提醒道:“那位是龐夫人。”
龐這個姓並不常見,芸娘陡然想起來,龐夫人難道是穆蒔前未婚妻的娘麼?看林氏的眼神都不必說了,看來就是。
芸娘倒是落落大方,主動上前打招呼,“龐夫人。”
龐夫人維持住笑靨,“穆三奶奶。”
這樣尷尬的境地,芸娘唯獨先出去了,她見林氏和一位官夫人聊的正起勁,便沒再上前打擾,大嫂待她已經很周到了,不能打擾到旁人。
從這裡出去,迎麵而來的是一位穿青衫的清秀少女,她梳著雙環髻,頭上僅戴著銀飾,看著像是個小官之女。
“黃……”
她張嘴說了個黃字,芸娘笑道:“姑娘,我不姓黃,我夫家姓穆,你可以叫我穆三奶奶。”
“穆三奶奶好。”
她匆匆跑走了,芸娘搖了搖頭,才對丫頭道:“走吧,我們去看看彆人投壺。”
龐夫人在內等了半天才等到小女兒進來,她不由得抱怨道:“你呀,去哪兒去了這麼久,今日要不是托你姨夫的福氣,怎麼能弄張帖子過來,你倒好跑的無影無蹤,我跟你相看什麼喲。”
“我迷路了嘛!”龐雲容心中有些懨懨的,怎麼也沒想到方才居然看到了前世的夏皇後。
自重生以來,她無時無刻不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她剛重生時,姐姐還在,她不想再代替姐姐嫁給穆蒔了,那個冷冰冰陰冷如蛇隻有利益的人,所以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姐姐的身體,就在姐姐身體要好轉的時候,卻被天殺的長豐侯世子給射死了。
她害怕,害怕極了,害怕自己的人生還像以前那樣……
家裡人都說姐姐死了讓她嫁過去正好,她們甚至都想上門去說親,以龐家的家世,當初如果不是姐姐太出挑了,壓根都輪不到姐姐嫁給建國候府的公子,所以龐家是怎麼也不想斷了這門親事的。
不曾想,皇上出了招,居然讓長豐侯兒子的未婚妻許配給穆蒔的,她當時還挺高興的,反正不是她嫁就夠了,至於是誰,她也查不到。
想來斷了這門親事,龐家哪裡能打探到建國候府的事情,今天她才知道原來穆蒔娶的居然是夏皇後。
這,這怎麼行呢?
夏皇後那樣風光霽月的人,怎麼能嫁給那條冷血蛇?
想到這裡,她哪裡還有心思隨母親起舞。
龐夫人卻沒好氣道:“你姐姐若是在,哪裡像你這樣啊,那穆蒔才二十四歲就是三品官了,你姐姐要是嫁給她,那可就是三品官的夫人了。你也是個沒本事的,但凡你有她幾分手段,早就成了如今的穆家三奶奶了。”
龐雲容冷哼一聲,“穆蒔也不是什麼好人,娘,你焉知我和他成親我的日子就好過麼?”
龐夫人恨不得立馬上前捂嘴,“死丫頭,你說什麼呀你。”
前世她做了許多年的官夫人,其實累的緊,山珍海味吃多了也就那樣,綾羅綢緞穿多了也不過如此,關鍵是心累。
她知道這裡人來人往的,母女二人不宜動靜過大,她隻好忍氣吞聲。
另一邊芸娘就很有意外之喜了,她居然在這裡看到了曾經的閨中好友魏月,不,現在她是四皇子的側妃了,四皇子妃帶她出來的。
“夏妹妹,真的是你呀,我還怕看錯了呢。”魏月欣喜。
“魏姐姐,哎呀,我嫁進京來就想找你,可你在王府,我都不知道怎麼遞消息進去給你,現在好了,居然在這裡就見麵了。”
沅娘是親姐姐,平日走動的也不少,唯獨以前的朋友沒有往來了,現在見著了,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時光。
魏月是杭州協領的女兒,一身好馬術,英姿颯爽的,現在跟變了個模樣似的,走路腳從來都沒有超過裙擺,頭發梳的整整齊齊,再也沒有以前的風風火火了。
聽到芸娘的話,魏月喟歎:“我爹娘總以為嫁入王府就是好的,殊不知我如今出個門都難,去年我身子不適,落了個孩子,若非是四皇子吩咐,王妃今日也未必帶我出來。”
說罷,又看著芸娘,“你還好吧?”
“我還好。”芸娘總覺得她有很多愁緒籠罩在眉間,鬱鬱寡歡的樣子。
她努力提起做姑娘家的那段歡樂的日子,“你還記得周姐姐麼?她原本是我們中最淑女的那個,被那小貓兒踩了衣衫,一蹦三尺高,當時就驚呆我了。”
魏月也笑,隻是笑著笑著哭了起來。
芸娘也不知怎麼地觸動了心思,鼻子酸了酸,再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魏月的丫頭過來說王妃在找她,她趕緊抹乾眼淚,都來不及道彆便匆匆的走了。
嫁了人,就好像很多東西不一樣了,她甩甩頭,太陽很大,她拿手放在額前,細碎的金色的光從指縫中流逝,她想自己也要向前大踏步走了。
“穆,穆三奶奶……”
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芸娘扭頭一看,居然是方才那位青衣姑娘。
“你有什麼事情嗎?”她問道。
龐雲容有點緊張,她想提醒芸娘,但又怕太冒失了,所以迂回道:“我姓龐。見到穆三奶奶,覺得很是有緣分。”
聽起來像是那位龐夫人的女兒,細看還有幾分相像。
芸娘笑著喊了一聲:“龐姑娘。”
她並不介意龐家人能不能釋懷,反正她和穆蒔現在是正經的夫妻,沒的怕其他。
果然聽那位龐姑娘問道:“穆三奶奶,你——嫁來京中過的好麼?”
“好,我夫君待我是極好的。”芸娘肯定的說道,尋常男人看到妻子受到婆母斥責不發一言,可穆蒔卻解決了婆媳問題,她怎麼能不好?
這話龐雲容不信,穆蒔為人陰暗刻薄,利益至上,對妻兒都視若無睹,難道換了個人就能改變穆蒔的本性嗎?
那根本不可能!
她正打算怎麼開門,卻猛地一愣。
她這邊一愣,芸娘卻很喜,“夫君你來了?”
穆蒔看她眼睛有點紅紅的,連忙上前道:“怎麼眼睛紅了,是不是我沒來,自己就害怕呀?”說到最後還笑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說完還絮絮叨叨的,“雖然立春,還天寒地凍的,湯婆子也不帶一個,來,我幫你捂捂手。”
芸娘開心俏皮的答應了。
留下一臉在風中淩亂的龐雲容,這個世道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