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稍方霽,曼娘不敢耽擱,她從小父母雙亡,跟著伯父過活,伯父在鎮上開了一間藥鋪子,家裡是不養活閒人的,且孩子又多,她摸了摸肚子,自個兒要是不快些上山,怕是今日餓的睡不著覺了。
但她並未走大路,大路上有幾個鄉裡惡霸一直等著調戲她,她和旁人不同,沒有人會救她。
想起小的時候,她還是家中最受寵的小女兒,娘是生了五個哥哥之後才生的她,什麼好的都偷偷留著給她吃,還花錢讓她去學了女紅紡布,若非是那一場大水,她也不會淪落至此。
孩童時期母親的舐犢,父親的慈愛,仿佛如夢一般。
因剛下了一場雪,路上濕濕滑滑的,她折了一根樹枝做棍子,支撐著她往前走,她知道山上的蘑菇肯定會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的,她帶了火折子,還有以前她替人家看病,人家送的一點鹽巴,就那樣烤蘑菇吃,不知道多好吃呢。
她很幸運,不僅僅發現了蘑菇還發現了一茬野韭菜,可惜沒有雞蛋,即便有,那也不是她能吃的,韭菜烤起來本來就香,更彆提野韭菜了,那更加是香。
不巧,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一個受傷的男人。
有時候曼娘回頭想,假若她沒有遇到這個人,會不會人生就此不一樣了呢。
可這個時候,她卻義無反顧,她救下他來,甚至為了他頭一回同大伯母大伯父對抗,那些惡霸們幾次逼婚無果,虧得他雖然受傷,但是氣勢不容小覷,那些人見他說話行事完全不同於村中人,怕他來頭很大,竟然不敢惹他。
曼娘在照顧他的過程中,也逐漸和他生了情愫。
他是她見過最漂亮的男子,如寶石般的眼睛,清俊的麵容,他沒有名字也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裡,曼娘因為在山上撿到他的,便叫他山哥。
可他卻又無師自通,會認字,會籌算,甚至連建房都懂。
“山哥,這是咱們的屋子。”
在曼娘眼中,他無所不能,可她又濃濃的擔心,萬一日後恢複記憶了,他在家有老婆又怎麼辦?
但這些念頭轉瞬一過,她見他還挺年輕的,應該是沒有了。
況且山哥對她無比溫存,比起村子裡打老婆,不把老婆當人看的男人,好上百倍不止。他還會幫她洗衣服,心疼她大冬日洗衣服,偏偏他也不像表麵那樣斯斯文文,竟然還懂拳腳功夫,而且很不錯。
騎馬居然都會。
“曼娘,看我跟你帶什麼回來了。”
曼娘小心扶著身子起來,立刻歡快起來:“這是紡車嗎?山哥你在哪兒弄來的?”
有紡車和女紅,她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山哥笑道:瞧你高興的樣子,我教那木匠的兒子讀書,人家送給我的,我想著你需要就帶回來給你了。”
“嗯,多謝山哥你了。”
“可你也不要累著你自己,我現在雖然沒有戶籍冊在身上,但是我這身子認得字,會騎馬,想必也不是什麼小戶人家出身,到時候若是回去,就定能讓你和孩子們過上好日子。”
他所言不虛,他們雖然在個破房子裡,但慢慢兒的,她紡布能掙錢,他靠著打獵教村裡人讀書認字,夫妻二人住上了土屋,雖然不大,但總算有自己的小窩了。
她想他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她不羨慕嫁到地主家的堂姐,隻覺得和山哥這麼廝守一生,她都覺得快樂。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紡車織布,閒暇時做女紅,山哥疼她,燒水劈柴幫伯父找銷路,他幾乎是什麼都做了。
如果這日子一直過下去,曼娘會覺得這輩子自己真的很幸福。
可惜沒有如果,他終究還是想起來了一切,他的身份高貴無比,是當朝軍侯之子,還是嫡出,住在巍峨的京都。
他要回去,她沒有二話,一路上做女紅販賣,渴了就喝露水,乾了就做些乾糧帶著,山哥,不穆荃,他說會一輩子待她好的,會讓她成為夫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麼叫衣食無憂,隻問他:“雞蛋能天天吃嗎?”
把他笑的前仰後合。
“何止是雞蛋,你想吃羊肉豬肉牛肉也是應有儘有。”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透露著痛快。
曼娘卻沒發現那個時候的他早就變了。
進了建國候府,她方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家庭,這裡的婢女們都穿著如嬰兒般滑嫩的絲綢,她們吃的菜是她從未見過的,那些她從來喝都喝不到的茶葉,居然隻是漱口作用。
一切的一切好像讓她踏入新的人生,兒女們也有專人照顧,他們蠟黃的皮膚變得紅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