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民眾們,原正暗暗感歎為人母的雍王妃考慮周到,但等那四蹄踏雪的赤馬,在牽馬仆從的引導下,停在了緊閉的蕭宅大門前,十七歲的新郎抱著活雁下馬,抬頭看向蕭宅門匾時,望見他麵容的眾人,都不由立時呼吸一窒。
……那些儐相單平平無奇還不夠,得還像二公子這般,出上半麵紅疹才成……
原先抱著看熱鬨心態的民眾們,都忍不住在心中同情起宅內那位容徳甚美的蕭家大小姐來,他們一邊在心中歎息搖頭,一邊等看二公子如何闖過“親迎”的第一關,按照北雍婚嫁風俗,新郎需得吟詩“破”門,這詩如是他以自身才力親作,自然最好,如沒那才氣,吟誦古人經典也可,眾人皆知心齡為三的宇文二公子,定是沒那才氣,都隻屏氣靜聲,等看著這位宇文二公子,能不能完整地背首求妻詩出來。
針落可聞的蕭宅大門前,眾人如鵝引頸,望見宇文二公子眉頭緊鎖、憋苦著一張臉,似是在苦思冥想先前背過的詩詞,想著想著,詩詞沒背起來,手倒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似是想撓臉。
先前為二公子牽馬至此的近侍承安,見狀連忙拔步近前,捉住了二公子的手。
二公子生氣抽出,“又癢起來了!”
承安勸道:“公子,癢也不能撓,大夫說過,越撓好得越慢,您忍忍,忍忍幾天就消下去了。”
二公子天生不能食蟹,一吃便要麵出紅疹,王妃自是不許蟹類出現在二公子的食台上,可二公子三歲小兒心性,越不給他什麼越要偷著吃,昨兒大半夜偷偷跑到廚房裡蒸蟹,等被發現時,已吃了三四個下肚了,今早起來時落得滿麵紅疹,就現在這大半張臉的不忍直視,還是已敷用了最好的藥膏,消抹了不少下去呢。
在心底暗歎一聲的承安,謹記本職,對冷臉生氣的二公子道:“公子,您該吟詩了,您今天是來娶妻的,隻有吟詩‘破’門,才能將蕭家大小姐娶回家去。”
二公子攥著拳頭,努力忍著撓臉的衝動,悶聲悶氣道:“想不起來了!”
承安倒是記得那詩也有心提醒,可又想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個侍仆,竟替主子吟誦求妻之詩,實在不合規矩,便又勸道:“公子,您再好好想想。”
二公子似是本就因臉癢心浮氣躁,兼之反複回憶都想不出來,越發急躁起來,一跺腳道:“不想了!不娶了!”
“麻麻煩煩!”他嘟囔著要走,承安則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趕在二公子轉身前急道:“您要是就這麼走了,不把您的夫人娶回王府,王爺王妃都會不高興的!”
果然,搬出王爺王妃,二公子想要離去的腳步頓住了,承安暗舒一口氣,見二公子緊抿著唇,忿忿地盯著緊閉的大門,似仍是想不出那首求妻詩,正欲鬥膽提醒一兩個字時,又見二公子張開金口,似是想起來了,心中一喜,將那兩個字吞了回去,卻聽張開金口的二公子,扯開嗓門、聲如洪鐘地“獅子吼”道:“開門!!!”
這一聲中氣十足,明顯地不高興不耐煩,好似再不開門,就要使蠻力一腳踹開了,蕭宅大門後負責守門的婦人們,麵麵相覷片刻,誰也不敢開罪宇文家的公子,遂也不顧風俗,默默地推開門栓,打開了大門。
等看吟詩的民眾們,見宇文二公子竟是這般“破”開了女方大門,短暫的目瞪口呆、鴉雀無聲後,都禁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二公子回看了眼笑得東倒西歪的民眾,感覺莫名其妙,神情更加不豫,冷著臉,抿著嘴,抱著懷中的活雁,跨過門檻又停下腳步,望著門後排成一列、手持棍棒的婦人們,“咦”了一聲道:“這是做什麼?”
循俗,郎君入門時,女方家庭會選出些性情彪悍的婦人,持棒作勢敲打新郎,並喊“女婿是婦家狗,打殺無問”等句,但,對麵是宇文二公子,是看起來神情不善、心情很差的宇文二公子,誰敢上前假意敲打,又有誰敢說宇文二公子是“婦家之狗”,遂都僵著不動,而宇文二公子望了會兒持棒的婦人們,麵上的疑惑漸漸散去,眸光亮道:“是要打架嗎?打贏了就可以把新娘子帶回家嗎?”
路上的心不在焉,“破門”的百般不耐,一下子全都一掃而空,宇文二公子瞬間興奮起來,好似連臉癢都忘記了,將活雁往承安懷中一拋,不待持棒的婦人們回答,就捋起袖子,赤手空拳、興致勃勃地衝上前去。
婦人們登時嚇得花顏失色,紛紛尖叫著跑開,宇文二公子在後衝追,抱雁的承安急趕在後,儐相們又在後跟追,蕭家的其他仆侍們,又急追在後、試著阻攔,再往後,又是隨行護衛的王府侍衛,呼啦啦一群人,就這麼在蕭家大宅內一連串地追著跑,原本新郎入中門、正堂門也需吟詩才可放行,然而一片混亂之下,宇文二公子就這麼直接衝過了數道大門,直衝進了新娘與其家人所在的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