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雖然他這妹夫長樂公,不僅把自己活成了個農夫,還想把他的好妹妹拉著當農婦,但在吃食上,倒不虧待自己,蕭羅什望著滿案珍饈,從踏入長樂苑到現在,總算有一件事,能勉強入了他眼。
但,才剛入眼,又見他這妹夫,在膳中隻顧著自己吃吃喝喝、大快朵頤,絲毫不關心一旁的妹妹,不知為他的娘子夾菜斟酒,蕭羅什心中又浮聚起不滿,他食不知味地用著晚膳時,忽聽妹妹問他道:“……哥哥近日,有見過玉郎表哥嗎?”
雖然他從前總想著撮合妹妹與玉郎表弟結成連理,但妹妹卻很少主動問起玉郎表弟的事,蕭羅什聽妹妹這樣問,心中微訝,望著妹妹回道:“前幾日才與他見過一次,怎麼了?”
“……沒什麼……”事涉皇後娘娘,蕭觀音有口難言,隻能簡單道,“隻是想起與玉郎表哥,有許久未見了……”
……自從玉郎表弟歸鄉守孝,妹妹與她,確實有許久未見,今年二月底的時候,除孝的玉郎表弟,倒來他們蕭府看望過父親母親,但那時,妹妹已嫁了人,不在家中……
蕭羅什眸光掠看過正低頭扒飯的長樂公,心道,無能如他,不能幫妹妹解了婚姻、脫離苦海,難道還不能幫妹妹實現一點日常的小小念想嗎,遂邊用著晚膳,邊與妹妹商議,等過些時日官員休沐,他邀玉郎表弟出遊,接她一起,讓弟弟迦葉、妹妹妙蓮也一同隨行,他們這些表兄妹們,再像幼時一般,聚在一處,好好遊樂一番。
低頭扒飯的宇文泓,聽他們兄妹言談間,就敲定了日子地點,將“幽會”變得光明正大,夾了一撮綠油油的青菜,默默地塞入口中。
玉郎表哥與皇後娘娘幽會之事,一直像陰雲浮在蕭觀音的心裡,不親口問問玉郎表哥究竟,並提醒他此事會有的禍端,實難安心,此刻,她聽哥哥道會安排好見麵事宜,心裡也微微鬆快了些,含笑向哥哥道謝。
蕭羅什得了妹妹這一聲謝,心中卻是越發慚愧,慚愧自己隻能為她做這麼多,痛恨自己無能的他,看妹妹為這一點小事展顏而笑,心中愈發替她感到心酸,如此強捺著滿腔的愧疚酸苦,用畢晚膳,他與妹妹單獨說了一陣話,仔細問她婚後諸事,妹妹仍是如回門時所說:“一切都好。”
蕭羅什知道,怎麼可能是“一切都好”,他今日親眼所見,都是這麼不堪,平日裡不知還有多少難堪之事,可,再難堪,妹妹說與他聽又有何用呢,連婚嫁這樣的大事,都是無可奈何,平日之事,他們蕭家,又能護她多少,妹妹除了報喜不報憂,告訴他們“一切都好”,還能如何呢……
心中難受的蕭羅什,在臨走之前,有試著再三低聲下氣,請長樂公好好待他妹妹,但看長樂公一副漫不經心、蠢蠢笨笨的模樣,就似這一院子的呆頭鵝不開竅,也是氣堵,最終咽下未竟之語,婉拒了妹妹的相送,在侍仆的引路下,轉離了長樂苑。
暮春之夜,一地銀輝如霜,有白鶴清唳,越過幽茫夜色,從不遠處傳來,聲遏雲霄,蕭羅什隨這清聲頓住腳步,回身向鶴鳴傳來方向看去,想那處花木攏映的清雅閣苑,應就是世子殿下所居的雲蔚苑了。
……羽翼光明欺積雪,風神灑落占高秋,其實,清雅似鶴的,又豈止世子殿下一人,他的妹妹觀音,亦如白鶴皎潔,鶴者卓絕,怎可陷入塵泥,與俗世呆頭鵝為伍,當與皎潔高雅的同類在一處,才是啊……
蕭羅什如是默默想著,攜著滿腹心事,緩緩踏入了夜色之中。
長樂苑內,宇文泓見一頓晚膳下來,蕭觀音心情似鬆快了些,也不知是因為與兄長小聚,還是因為將見情郎?
……若是因為兄長,若她與蕭羅什真是兄妹情深,那她接下來心情還會更好,依他探報,他大哥將要對尚書令下手,正在選“刀”,瞧今日大哥攜蕭羅什拜見他父王這情形,想來應就選定了蕭羅什,接下來不久,蕭羅什應會青雲直上、風頭無倆,隻是這“刀”用完之後,是會卷刃被棄,抑或其他,還是兩說……
……若是為見情郎……他宇文泓雖在裝傻,但又不是真傻,她這“偷情”偷的,是否太明目張膽了些??
……罷了,他也不在乎……
宇文泓原是如此想著,但等真到了那一日,蕭家的車馬來接,他望著蕭觀音梳妝離開的身影時,還是不由地摸了下臉,沉默片刻,問了身邊承安一句,“……我的臉,很花嗎?”
承安心想您自己弄得自己滿臉傷痕,難道還不知有多花嗎,口中卻笑著道:“一點點,就一點點花,塗塗藥就好了,要不,我給您拿點藥來?”
承安第一次聽二公子關注起他那張大花臉來,原想趁熱打鐵,給不願抹藥的二公子,上點藥來著,但二公子卻一如既往地堅定搖了搖頭,“不要!”
這次比之以往,二公子還加了一句,“你家公子我,就愛大花臉!”
雍王府大門前,在車中坐定的蕭觀音,正要吩咐啟程時,忽見車簾被人一掀,緊接著宇文泓鑽坐了進來,垂著兩隻手,挨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