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釋惑的輕語,久遠往事與眼前之景重疊,仿佛還是初見,榻上因病容色憔悴的女子,因認出她來,微彎雙睫,淺淺笑了,隻笑著笑著,笑意又如輕煙散去,她緊握著她的手,眸光依然泛著迷茫,但又內有堅定,堅定自己曾做錯了某件事,眼望著她,聲音輕輕地道:“觀音,對不起……”
“……我也要說對不起”,在升平公主聽聞此話後、愈發迷茫的眸光中,蕭觀音柔聲對她道,“那一年,明明約與公主一起,等初雪落下的那一日,一同至琉湖之畔賞雪,後來卻因諸事牽絆,遲了多年,都未履約,對不起,今年雪落時,能與公主,共至琉湖之畔,溫酒看雪嗎?”
眸中迷茫依然如大霧彌漫,但更多的,卻是笑意湧上,過往的許多,都不重要,記不清楚也無妨,重要的,是現下眸中相映的笑意,緊緊相握的手,和再次約好的約定,可以等到的雪落之時。
曾經以為升平公主對她避而不見的因由,單純是因她那時與宇文清有所牽連,但一年年過去,漸漸知道一些事情的她,如今心裡,已隱約猜知到其他,舊朝的皇家,在曾經,或也試想著奮力一搏,明麵勢力不及,便使暗招,她蕭觀音曾在局中時,也曾被充作棋子暗執,一次暗執,引就一生的愧疚,多少年跨不過去的坎,如冰雪凝結在心中,雪落有時,雪化,也應有時。
在離開升平公主府後、回到蕭家的蕭觀音,望著自己的兩個小侄兒,繞著一株梨樹玩鬨,搖得滿樹花落如雪,一片片飛舞在風中,如往事悠悠散在風裡,自己記憶中的舊人與舊事,也似花飛散在心中時,母親走近前來,溫聲問她道:“怎麼站在這裡出神?在想什麼?”
“沒什麼”,蕭觀音回道,“隻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母親隨她目光,看向花樹下正在玩鬨的兄弟倆,含著笑意道:“從前母親也總時不時想起往事,一想就能出神大半天,但現在,都隻裝在心內,不大去想了。”
“沒有時間想啊”,母親笑望著她道,“兒孫繞膝,事情也多得很,每天想想這個、想想那個,時間就一晃過去了,從早到晚,心裡麵,都是咱們家人。”
一家人裡,父母身體康健,哥嫂恩愛如前,從前希望她登上後位的哥哥,在她真成了宇文泓的皇後後,一改從前逐權性情,將心思放到了嫂嫂和孩子身上,不再汲汲於權位攀升,而視妻兒安好,為心中首位,妹妹妙蓮覓得良緣,已然談婚論嫁,而弟弟迦葉,仍心向佛門,不開情竇,闔家上下,各有各的緣法,緣法不同,但俗身平安、心中安然,皆是一樣的。
她,也是一樣的。
想著宇文泓一個人在宮內,是如何帶孩子,又是好奇又不免擔心的蕭觀音,感到歸心似箭,迫切地想回到丈夫和孩子們身邊,卻又不能,今日丈夫自告奮勇照顧女兒的用意,她怎會不懂呢,既懂得,便不能拂逆了丈夫的好意,該安安心心地歇著,歇等到天色微黑時,再回宮去。
隻是心內雖想得清楚,但看這天色,卻覺流逝得極為緩慢,好似上天專將這一天變慢了,怎麼等都等不來天黑,好容易等到晚霞滿天時,蕭觀音再按捺不住,想這和天黑,也相差無幾,起身要回宮時,一個轉身,卻見她的丈夫,正手牽著兒女,向她走來。
左手牽著五歲的曜兒,縱被父親親密地牽著,依然是平平靜靜的一張小臉,右手是兩歲的意兒,已會走路的她,原走得緩緩且穩穩的,但在看到她這個母親後,水葡萄般的雙眸一亮,立刻加快了步伐,小腳“噠噠噠”地向前衝來,引得她的父親和哥哥,也跟著加快向前,看起來像一個小小的人兒,有著天生蠻力,生生將一個大孩子、一個大男人,像串糖葫蘆般,硬拖了過來。
蕭觀音看得忍俊不禁,迎上前去,任由小女兒一把撲抱住她,她一邊輕撫著女兒濃密的軟發,一邊想問宇文泓怎麼帶孩子過來了,但微微張口,即已將話咽下了,何必問呢,還能有什麼理由呢,她心裡清楚的,也無需她問,身前的男子,已然開口告訴了她答案。
“想你了”,看起來有點狼狽的丈夫,有點不好意思地告訴她道,想來這一天帶孩子,他多少是有些焦頭爛額,“孩子們也想你了”,他接著道了一聲,看起來更加不好意思了,聲音也變低了些,“意兒她,今日哭了好幾次……”
“……看來,照顧得不太好”,蕭觀音笑望著宇文泓道,“我說了,要罰的。”
原先信心滿滿的宇文泓,這一日下來,也是有點喪氣,他低頭連聲道:“認罰認罰”,又抬頭問妻子道,“罰什麼呢?”
綺麗晚霞映照下,妻子明眸流光、笑意盈盈,“就罰你,照顧我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