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閻肇早早打來電話, 說讓美蘭在家裡彆開火了,他要帶著幾個孩子出去撮一頓。
爸爸請客,還是撮一頓?
陳美蘭接到孩子之後, 從閻斌那兒要來三輪車, 趕著幾個孩子趕緊作完作業, 興致勃勃的, 就在家裡等著了。
閻肇回來都已經晚上八點了, 全家餓的肚子咕咕叫。
小旺跑的最快,一個邁步跳進了三輪車, 當然,這時候他可不知道,今天他爸帶他們出去吃飯, 不止是吃飯, 而且還要殺雞儆猴,教育他這個敢剪彆人刹車線的小小混混。
晚風習習,一路上滿是推著車兒叫賣的米皮麵米,磁帶,路上最多的就是錄像廳,門全都差的嚴嚴實實, 但會把音響掛在外頭,裡麵傳來武打片嘿嘿哈哈的聲音。
人們掏不起錢看錄像,就圍在音響下麵, 全神貫注的聽著聲音,猜測電影裡演的到底是啥。
“咱這是要進城吃飯?”陳美蘭看三蹦子一路進了城,問閻肇。
閻肇手裡沒什麼錢, 難不成有人請客?
閻肇卻說:“83年嚴打,全國上下隻打出來3個女流氓, 咱們西平市就有一個。”
陳美蘭知道呀,這也是為啥她覺得齊鬆露特彆冤枉。
“咱們市公安局就因為這個,在全國露了一回臉。”閻肇看起來依然很不高興,談的也依然是工作,而且說的沒頭沒腦的。
陳美蘭沒覺得自己惹這狗男人啊,他這幾天怎麼總是氣呼呼的。
三蹦子一蹦一蹦,圓圓跟小旺一直在說著什麼悄悄話,小狼想湊過來聽,小旺把他給掀開了。
小家夥掏出自己的毛線錢夾,抿了唇跟圓圓倆一起數著,終於數到四百塊,看圓圓粉粉的蘋果臉蛋兒正衝著自己笑,突然手一癢,就在她額頭上彈了個響嘣兒。
圓圓還沒生氣,最是護著姐姐的小狼生氣了,抓過小旺的臉,噗一聲在哥哥臉上吐了個大水泡泡。
小旺要去收拾弟弟,圓圓又護著不讓,三個孩子在車廂裡打的東倒西歪。
“不準再打啦,小狼過來,媽媽抱你。”為了止戰,陳美蘭把小狼拉到了自己這邊。
倆大的湊頭到一起,又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說什麼,說一會兒就要看看陳美蘭,笑的特彆開心,小狼好生氣,揪著陳美蘭告狀:“媽媽,管管哥哥和姐姐,他們不跟我玩,還總欺負我。”
倆大的自成一派,把小狼排擠在外,小狼好生氣。
“咱倆也不跟他們玩,咱們自己玩。”陳美蘭伸出雙手:“咱倆拍巴掌,好不好?”
“不好。”小狼撇撇嘴巴,窩在美蘭懷裡,還是靜靜看著有說有笑的哥哥姐姐,為啥人家倆個看起來就那麼高興啊,好氣。
閻肇把三蹦子開到了城裡最熱鬨,最繁華的百貨大樓門口。
然後一家人串到百貨大樓後麵,一條小巷子,裡麵擺了好大一個攤兒,有烤羊肉串兒的,還有推著賣的散裝啤酒,要一杯打一杯,都是附近的人,端著自家的搪瓷缸子喝啤酒,吃烤肉。
小旺走著走著,看到有個桌子上坐了幾個人,頓時樂了:“馬叔叔,熊叔叔?”
馬勃站起來笑了:“閻副,您還真把嫂子和孩子都帶來了?”
熊向黨也在,刷的站了起來:“嫂子好。”
“坐吧,今天咱們吃烤串。”閻肇說。
陳美蘭對這個年代的記憶不太深了,但突然看到遠處有人在搬電視,弄碟片,突然也好奇了:“那怕不是露天的卡拉OK?”
果然,一老爺子拿起麥克風喂了兩聲,高聲說:“應國家倡議,咱們要大力搞精神文明建設,卡拉OK就是最時髦的精神文明建設,一曲五毛,想唱的報名。”
立刻有人舉著五毛錢站了起來:“我來給大家唱一首,大家鼓個掌吧。”
音樂奏起來,有人在吹口哨,還有人在鼓掌,小旺頓時頭皮發麻,嗷的一聲:“媽媽,這是《我的未來不是夢》。張雨生的歌,我的最愛。”
電視裡還有MV,是張雨生,在奔跑,在彈吉它,在唱歌。
這可是小旺第一次看到MV,他驚呆了,他下巴都要掉了,他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電視機,什麼叫飄飄欲仙,此刻就是。
“媽媽媽媽……”圓圓也語無倫次,突然尖叫了起來:“啊,媽媽,下一首是《戀曲1990》!”
隻有小狼看到烤肉的麥麥提大叔一手扣著鼻孔,一手把烤羊肉擺上了桌,立刻抓起一根開吃。
因為一路上閻肇都顯得有點悶氣,陳美蘭準備跟他深入交流一下。
雖說他的工資低,但畢竟這個男人在家比老黃牛還能乾活兒,如果說小旺像上輩子的圓圓,閻肇在家的勤勞,堪比上輩子的她。
陳美蘭不是呂靖宇,沒那麼沒良心,二婚夫妻,該對對方示好的時候還是必須示好的,所以她悄聲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你真認為我是因為圓圓長的像閻星才娶得你?”閻肇反問。
“難道不是?”陳美蘭訝異壞了,如果不是因為圓圓,他怎麼可能娶她?
見閻肇一直看著自己,陳美蘭連忙說:“我不介意的,一點都不介意,我覺得現在這樣可好了。”
閻肇還在看著美蘭,手指敲了敲桌子,剛想說什麼,馬勃一杯酒敬了過來,說了句:“嫂子,我跟王定安關係其實一般,不是什麼好朋友,我對西山哥也沒什麼意見……”
“馬勃,坐下,咱們是來執行任務的。”閻肇冷聲說。
馬勃和熊向黨相視一笑:“是是是,閻局說得對。”
“叫閻副局。”閻肇繼續糾正。
他這種臭脾氣,臭性格,沒叫人打死,真是多虧了他能力強。
陳美蘭左右四顧,見在這兒吃烤串的小夥子們一個個都很年青,而且也眼熟,仔細一看,想起來了,這大多是津東分局的小夥子們,也是閻肇那幫從火線上下來的戰友,彆看都很年青,但在越南吃過豪豬刺蝟,喝過馬尿生水,每個人身上都戰功赫赫,最低也是連級乾部。
對了,百貨大樓屬津西分局管理,要陳美蘭記得不錯,百貨大樓後麵這塊一直是城裡混混們盤踞,占著收保護費的地方。
上輩子她曾聽人說過,城裡幾個有名的大混混頭子一直是在這一塊活動。
“你們今天是來逮混混的吧?”陳美蘭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閻肇是因為要逮混混,執行任務才看起來脾氣臭臭的。
閻肇點了點頭,又說:“最近這塊兒開了個合法經營的燒烤攤,不涉色.情,不涉毒品賭博,就總有些混混來鬨,來砸場子,這是津西分局的地界,屬王定安管。”
怪不得馬勃特地要說自己跟王定安關係並不熟,津東分局這效率可真快,昨天晚上她才提過,今天閻肇已經帶著部下們來逮人了。
不過因為是王定安的地界,他們才會穿著便衣來的。
“圓圓怎麼不吃?”閻肇說:“今天爸爸掏錢,吃一點?”今天吃烤串的錢是局裡全額報銷的。
圓圓嘗了一口羊肉,立刻就吐到手裡,然後從書包裡掏出一張衛生紙包著,扔垃圾桶裡了:“辣!”
“你懂啥呀,這個圓圓的東西味兒特彆好。”小旺也在左右開弓,還問馬勃:“叔叔,這是啥呀,這麼好吃。”
“羊□□。”馬勃說。
熊向黨突然拍著桌子笑了起來:“小旺,你爸那身體不用補,你再吃一串。”
閻肇一眼瞪過去,熊向黨立刻閉上了嘴巴。
不過一看桌子上,剛才上了二十串肉怎麼轉眼就沒了?小狼麵前一串鐵簽子,正在滿足的慢慢咀嚼,這小家夥實在太能吃了。
烤肉,啤酒,唱露天卡拉OK,一首接一首的歌,大人們聊著天,孩子偎在一起,一首又一首,貪婪的聽著那些荒腔走板的歌,和電視上他們完全沒看過的MV。
這其間發生了點事,有個混混給隔壁桌一個姑娘吹了下口哨,一個便衣公安捶了那混混一頓,給一腳踹走了,不一會兒,那混混又帶了兩個混混來挑釁,又被那個公安打走了。
大概到夜裡快11點的時候,有個便衣公安走了過來,跟閻肇說了句什麼,閻肇於是站了起來:“小旺,跟我們去上廁所。”
馬勃和熊向黨要起來,閻肇眼神製止他們,讓小旺跟自己一起去。
小旺跟著他爸走到背巷子裡,因為確實尿憋了,邊走,已經邊在脫褲子了,他還想給他爸爸表演一個邊走邊尿呢,突然他爸停了下來,伸手掰過小旺的臉,示意他看一個黑乎乎的角落。
小旺乍一眼沒看清楚,等看仔細了,嚇了一跳,有個人,而且是個公安,居然蹲在一輛摩托車旁,突然打火機一亮,那是在剪刹車線啊,燒膠皮,剪銅線。
小旺見過的,有些公安就是會剪彆人的刹車線,正想跟他爸說說這事兒呢。
閻肇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慢慢走了過去,抱臂站在那公安頭頂,過了好半天,突然發聲:“你在乾嘛?”
“你看不出來?我剪刹車線啊。”這公安居然說。
“剪刹車線屬故意殺人,你這是在殺人?”閻肇反問。
這公安站起來就跑。
黑巷子,公安才在邁步子,閻肇伸手已經撕上他的後衣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