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打,於父母來說是最憋屈的事。
娃混身是傷將近三個月,檢查費,醫藥費,孩子疼過的,哭過的是一句道歉能解決的嗎?
陳美蘭沒想從幼兒園這兒討公道,因為他們個道歉。
這事兒她自然有自己的解決方法,不過找不到王雨涵的父母,也隻能暫時放在一邊。
隻能等開學再說。
這個過年於陳美蘭來說特彆的忙碌。
一是271廠要進行承包,她得跟崔敏簽個《合夥承包合同》,從她那兒拿到十萬塊,緊接著軍區後勤部的王部長親自來西平市,跟她再簽個《承包合同》。
對方再把271廠所有的鑰匙交給她,這個廠子陳美蘭就是總經理了。
有了合夥承包關係,崔敏跟陳美蘭就等於上了一條賊船。
所以家屬樓的尾款她結的特彆爽快,之後又給陳美蘭介紹了一個施工隊的小活,讓陳德功可以暫時乾著。
今年一年刨乾打淨,從工程上美蘭賺了6萬塊,還清圓圓賬上的錢之後,批發市場的租金五千塊,一個月穩穩當當,就是淨收入了。
有人要房,就有人賣房,東方集團的家屬樓甫一分到職工手裡,就有幾戶因為本身在附近有房,要出手房子的,如今一套房也不過5800塊,都是65平米,陳美蘭和陳德功商量了一下,見總共有6套,遂跟那6戶人家商量了一下,和陳德功一人拿了三套,陳德功的當然是留給孩子們。
陳美蘭打算慢慢置換,把三套房想辦法置換到一層樓上,再把它打通,有時間了慢慢裝修好,等鹽關村拆遷的時候再搬過去。
這是她頭一次為房投資,應該也是最後一回。
畢竟她上輩子當過房產大佬的夫人,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房子實際不值錢,全是人為炒起來的。
彆人或者可以去炒房,但陳美蘭隻要有彆的賺錢途徑,就絕不會去炒。
過年這段時間周漁導演也來了,從西影廠拿到開拍許可證,要選址拍劇。
因為明天圓圓要去導演組麵視,後天幾個孩子開學,衣服要洗,寒假作業要做,雖說這些幾個孩子自己會做,但畢竟還是要她來最後檢查,所以這兩天陳美蘭忙的要死。
閻肇在過完年之後,因為孫怒濤已經到了彌留階段,也是忙的腳不沾地,這回將近一周沒回過家。
而就在今天,閻西山結束了幾個月的突擊學習,在夜大拿到好成績後,終於來向閨女炫耀,並準備跟閨女好好親熱親熱了。
提著一隻大旅行包,他西裝革履不說,還給自己搞了副金邊眼鏡戴著,乍一進門,簡直就是港台劇裡風度翩翩的大老板。
在幾個孩子哇的一聲驚呼和陳美蘭的白眼中他咧嘴一笑:“平鏡而已,主要是這副眼鏡能讓我顯得有氣質,有文化。美蘭,今天孩子交給我吧,作業我檢查,衣服我來洗,我要跟我閨女好好相處一天,你有啥忙的就自己忙去。”
陳美蘭今天要去交房款,而且她不能阻止閻西山見圓圓,也不想讓閻西山帶走圓圓,留下過夜,於是隻好答應下來。
在她想來,閻西山彆的做不好,至少作業會檢查,會盯著小旺把衣服洗了吧。
但為什麼離異之後,帶孩子的一方不想讓另一方過多接觸孩子就在這兒。
交完房款,等陳美蘭回到家,一推開門,居然迎麵給人滋了一臉水。
再進院子一看,洗衣機上搭著沒有甩開的濕衣服。
院子裡幾間房的門全部大敞開,庫房裡的鋼管扣,繩子,各種螺絲螺母被扔了一地不說,花園裡閻肇今年新種的菜,剛剛長起來,全被踩的東倒西歪。
閻西山用來裝斯文的平鏡早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手裡拿個大水槍,正在從洗衣機裡吸水,圓圓就在他懷裡給他加油鼓勁,他抱起水槍,往窗戶上不停的滋水。
窗戶裡頭小旺和小狼還在高聲喊:“我們是紅四軍,我們堅守陣地,不怕你們。”
看地上,散裝大辣皮,卜卜星的袋子,喝了一半被灑在地上的娃哈哈,踩成兩半的火腿腸。
再看牆上,窗戶上,到處是被滋過的臟水印。
於是紅油在地上流成了河,奶製品粘了滿地,陳美蘭踏足進來,兩隻皮鞋在水泥地上都能走出一種粘吧粘吧的感覺。
而更叫陳美蘭頭皮發麻的是。
為了讓圓圓明天選角成功,她特意找裁縫給圓圓做了一件小條絨夾衣,上麵還有手工繡的花兒,小旺非但沒把這衣服洗出來,此刻還丟在地上,一灘汙水裡頭。
陳美蘭撿起衣服,砸在閻西山頭上。
閻西山玩的時候儘情放縱,這會兒也發現自己闖禍了,抱著頭護著圓圓,任憑陳美蘭打著,嘴裡不停的辯解:“玩兒嘛,孩子高興。”
陳美蘭踩到閻西山用來裝斯文的眼鏡,險些絆了一跤,一腳把眼鏡踢飛到了大門口:“你給我滾!”
“你咋還生氣了呢?”閻西山趕忙戴上了眼鏡,訕笑。
小狼和小旺終究是孩子,今天圓圓爸爸帶著零食和水槍這種好東西,他們被誘惑了,他們沒能堅守自己,但今天著實過的太開心了,開心到此時明知大禍臨頭,忍不住相視時還要笑一下。
圓圓當然也舍不得爸爸,但更怕爸爸挨打,於是不斷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閻西山才出了門,刷的一聲,腦門上砸了一把水槍,他才一躲,又是一把,剛又要躲,一隻旅行袋飛了出來,砸在他頭上。
小旺自知犯了錯,忙的在給洗衣機裡接水,重新洗衣服,突然一腳踩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天要塌了,那是他的寒假作業,泡在水裡。
嗷的一聲,他終於明白了一個成語:自作自受!
陳美蘭此刻當然想要收拾這幾個皮慫,但進了廚房,更加炸毛。
閻肇一周沒回來,廚房衛生她搞不乾淨,再叫閻西山今天一禍禍,簡直像個垃圾堆。陳美蘭是一直想雇保姆的,不過閻肇一直在拍胸脯,說自己能搞得定家務,所以她才沒雇。
這就是閻肇所謂的搞得定!
連坐,從閻西山到閻肇,再到幾個孩子,統統都是陳美蘭的罪人。
今天這衛生她不搞了,她要讓閻肇回來之後,自己看看這個家的樣子。
不過不等陳美蘭再生氣,院外有人敲門,一個穿著一套軍綠色外套,皮膚白皙,長相特彆帥氣的小夥笑著進了門,進門就喊:“嫂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叔叔。”小旺一看這叔叔,忘了自己的作業,跳了起來:“你不賣那個啦?”
賣毛片的薛鳴放重新穿起綠軍裝,背著行囊今天來找陳美蘭了,走到麵前,立正,刷的給她敬個禮:“報告首長,原炮兵團排長薛鳴放前來報道。”
這是總軍區派來幫她經營271的工人。
陳美蘭沒當過首長,不太會當,於是問:“就你一個人?”看他一直在敬禮,又補了句:“稍息吧,不不,直接解散。”
薛鳴放彎腰就開始乾活了,還在笑:“目前就我一個,但隻要您一聲令下,咱們就能集結五百人,劉司令和閻司令說了,新時代的戰爭是沒有硝煙的經濟戰,我們的敵人依然是資本主義,但如今不用炮火,用的是產品,您是我們的首長,要率我們打贏這場經濟仗,我們隻聽您的號令!”
陳美蘭不止頭皮發麻,雙眼一花,兩腿都在發軟。
五百人是要工資的,都要張嘴吃飯。這個首長,她覺得自己有點當不起。
但孩子們高興啊,家裡來了客人,媽媽肯定就不收拾他們了。
一起幫忙,幫這個帥氣的叔叔收拾垃圾,搞衛生。
看他伸手去拎衣服,陳美蘭連忙說:“小薛,放著彆動,我來。”
薛鳴放已經把衣服擰出來,甩乾桶隻跳不甩,他經驗十足,啪的一巴掌,洗衣機立刻聽他號令,嗚的一聲轉起來了。
拿起大掃把,薛鳴放把地麵掃乾淨,再灑上洗衣粉,一手蛇皮管,一手笤帚刷起了地,有幾個孩子幫忙,轉眼之間院子已經洗了一半了。
這是架有感情的乾活機器。
因為他時不時就要看著幾個孩子笑笑,動不動還要扭個舞步,逗的孩子們直樂嗬。
……
再說閻肇,他要升正局長了。
但在所有領導心裡都對他有極大意見的情況下,這回是孫怒濤的麵子。
彌留之際,熬到市局的領導們去探望自己,本來,孫怒濤該向領導們提些要求的,比如為孩子解決就業,再比如西美廠效益不好,領導們是不是該給鄒潔安排個新的,好一點的工作。
但這些他都沒提,隻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雖說閻肇年齡不夠,資曆也不夠,但是必須讓他做津東分局的局長。
以及,他拉著市局每一個領導的手請求,讓他們對閻肇寬容一點,不要老是悄悄摸摸向上反映他,說什麼他搞絕對權力啦,說他獨裁什麼的。
用這種方式排擠他,阻止他升到市局。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有人這樣反映,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但把閻肇搞下去,大家都去謀自己的利益,那樣真的好嗎?
他要領導們捫心問問自己。
人之將死,此時他說話,大家當然不停點頭稱是。
“孫局真讓人感到慚愧啊!”外麵,馬勃和熊向黨感慨說:“關於自己的孩子他一點要求都不提要求,隻保咱們閻局。”
市局的鄭副局長深諳為官之道,一笑說:“老孫保閻肇,閻肇以後礙於恩義就要照顧他女兒,也不過各取所需。孫怒濤,老狐狸呀,在病床上還這會會盤算!”
馬勃和熊向黨頓時給氣的,差點對著領導發火,他們覺得孫局大公無私,一心工作,為人無可挑剔。
望著鄭副局長的背影,馬勃恨恨說了句:“心裡臟的人,看什麼都臟!”
醫生甫一宣布孫怒濤死亡,閻肇就從病房裡出來了。
他連著一周沒回家,而後天孩子們要開學,陳美蘭這兩天又是例假期,她心情肯定不好,估計在家炸毛。
在公交車上他就惴惴不安。
下了車,剛到村口就看見閻西山一手旅行包,一手還有幾把花花綠綠的破水槍,像隻敗家犬,閻肇停了停,但沒打招呼。
正所謂敵人也是朋友,此刻陳美蘭的怒火閻西山是知道的,她的脾氣他知道,想起曾經倆人的吵架,以及陳美蘭不悶不哼捆著他打那一頓打,他覺得自己和閻肇還算同道中人,出於憐憫喊了閻肇一聲:“老三,趕緊回去乾活兒,美蘭今天有點生氣。”怕閻肇也要挨打。
閻肇於是停了下來,但看著眼鏡上沾著辣皮,頭上還有奶漬,混身濕透的閻西山,他突然就不著急了。
人要比較,跟閻西山相比,閻肇覺得自己還不錯。
總之,趕緊回家乾活吧。
乍一進門,院子倒是乾乾淨淨,陳美蘭在臥室裡,在往空調下麵掛圓圓的衣服,用熱風吹小旺的濕寒假作業,不過臥室裡四處狼籍,摸一把,褥都是濕的。
“我來拆被子,換被子?”閻肇一秒進入工作狀態。
畢竟圓圓是女孩,乾不了太多壞事,這一看就是小旺和小狼造的孽。
但陳美蘭居然風輕雲淡沒發火:“不用,你去忙工作吧,家裡活兒有人乾呢,一帥小夥,英俊瀟灑,帥氣逼人的。”
誰,怕不是閻西山?
穿件西裝就英俊瀟灑了,跨個眼鏡就帥氣逼人了?
他剛才是乾完活兒才走的?
閻肇往後退了一步,不僅吃醋,還特彆憤怒,在這一瞬間他變成了刺蝟。
不過很快他就憤怒不起來了。
因為從門外,三個孩子簇擁著一個穿著軍裝,皮膚白皙,笑容滿麵的小夥子進了門,小夥子二十五六歲,果然青春帥氣逼人,放下垃圾桶,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三個孩子鬆鼠似的,連蹦帶跳,也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