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霽聽到那聲高呼“遇水寇了”的話, 便隱約看到了遠處有船帆的黑影,但並未見光亮。
水賊襲船,皆會在晚上。
若是河道不大, 他們會熄滅船上的燈火, 在河道中等候船隻靠攏,等來船發現的時候,已然來不及掉頭逃走了。
京淮運河這幾年甚是平靜, 便是發生了水寇襲船的事,也是小打小鬨,不敢直接襲擊官船。
今夜遇水寇著實蹊蹺。
沈寒霽臉色一沉,握著手中用油紙包著的甘草酸梅朝艙室疾步走去, 不多時青竹便尋來了。
看到青竹,沈寒霽把手上的甘草酸梅扔給了他, 語速疾而沉穩吩咐:“給娘子的, 你現在立即回去保護娘子。”
青竹被塞了一包東西:“那三爺你呢?!”
沈寒霽:“你且去。”
說罷轉身,朝著船頭那管船的掌使走了過去。
不用半刻,那水寇船便會有小船過來,亦或者早依舊有人潛伏在了附近的水域。
沈寒霽走到神色慌亂的掌使前。
溫父特意囑咐過掌使關照,所以也是知道沈寒霽的, 掌使拱手,麵色有些忐忑的喊了聲:“沈、沈狀元。”
這幾年太平盛世, 水寇極少出來禍害。而掌使又是前不久靠著後台新上任的,第一次遇上水寇, 竟露出了些不知所措。
在這等迫在眉睫的情況之下, 沈寒霽也不廢話, 直言道:“不知來的是何方水寇, 但上了船之後, 沒有自保的女眷和孩童最為危險,還請掌使立即吩咐人準備後小舟,熄滅燈火,把女眷送走。”
掌使聞言,瞬間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也不猶豫,忙喊了兩個人去按照沈寒霽所說的去辦。
沈寒霽又問:“船上共有多少可以預防的官兵”
掌使:“五十人。”
加上他們一行人,也不過是六十人左右,沈寒霽思索了一息,隨即說道:“我有一法,讓幾個水性好的潛水水中。其餘人趁著燭火熄滅時隱藏起來,待他們上船後再一網打儘,而潛入水中的人再潛入水寇的船上,找機會放火點船,讓他們方寸大亂。”
“我與阿琛下水。”沈寒霽的話音剛落,溫霆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沈寒霽轉身,看向溫霆與靳琛。
如此情況之下,二人的神色鎮定,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
靳琛道:“我與阿霆的水性極好,能長時間在水低憋氣,不易被發現。”
溫霆:“我們二人就夠了。”
沒有過多的時間思索了,沈寒霽當即做了決定:“此事就交由二位來處理了,上了賊船後,分船頭船尾點火。”
溫霆和靳琛迅速轉身去拿好點火的物什,待熄滅燭火夠便立即潛入水中。
沈寒霽繼而鎮定自若的向掌使吩咐:“讓人立刻熄燈,隱藏,嚴陣以待。”
燈火紛紛熄滅。
那頭的水寇幾乎快逼近。
在昏暗得隻能在近處才能看得到模糊輪廓的情況之下,官兵小心翼翼的把船上那些沒有什麼自保能力的百姓,女眷和小孩分彆送上小舟。
但小舟有限,隻能先緊著女眷和小孩。
沈寒霽立在柱子後邊,看著隻有黑色影子,從大船下小舟的人影。
不一會,身旁多了一人,“三爺你怎不走?!”
是青竹。
沈寒霽臉色一變,壓低聲音道:“不是讓你去保護娘子,怎在這!?”
青竹道:“我的首要是保護三爺,娘子上了小舟會安全,但三爺麵對的是沒有人性的水寇。”
雖說如此,但在黑暗中,沈寒霽的臉色還一沉,心頭隱約浮現不好的預感。
但也不容沈寒霽多慮了,小舟剛劃走,賊船已經過來了,有水寇相繼上了船。
先行拿著火把來探路的約莫有二十來人。
忽然劃到不遠處的小舟傳來了一聲“娘子”的驚呼聲。
沈寒霽臉色頓時沉如黑墨,那聲娘子也驚動了水寇,水寇中有人高聲道:“有人逃走了,趕緊派人去追!”
話音剛落,潛伏在黑暗中官兵與沈寒霽這邊的人瞬間從黑暗中拿著利刃撲來。
彆人是撲向水寇,沈寒霽卻是把身上易浮水的寬袖長袍快速脫下,脫下的那一瞬間也從船上躍入了水中。袍子落地的時候,人也落入了河中,朝著那呼喊聲的地方遊去。
那小舟還傳來了驚恐呼喊聲,伴隨著自私至極的聲音:“快把那兩個丫頭給打暈了,趕緊走,不然水寇就追上來了,我們一個都活不了!”
落了水的溫盈不會泅水,在水中撲騰著喊救命。
小舟漸行漸遠,溫盈的身體也逐漸沒有了掙紮的力氣,冰冷的河水從耳口鼻湧入,嗆得她幾乎難以呼吸,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隻隱約看到前邊一艘船火光四起。
所有的不甘心,在這一瞬間卻好似有了任何的意義,便是僥幸躲過了原本該要了她命的一劫,卻沒有想到這裡還有一劫等著她呢。
身子漸漸沒入了河水之中,可下一瞬,卻似乎有人從河水中把她給拉了起來。
一浮出水麵,溫盈便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心頭驚恐得緊緊的扯著了“救命稻草”的手臂。
驚恐萬分之時,耳邊傳來熟悉且讓人安心無比的嗓音:“莫慌,用手臂劃水。”
溫盈驚訝沈寒霽為什麼會下了水的同時,也儘量按照他說的去做。
不要慌,不要慌。
沈寒霽在,她便不會死了。
起初不知如何用手臂劃水,但漸漸也適應了。
河水平日看著流得不急,但人在河中還是能很清楚的感覺到水流的阻礙。
若是順流,卻是往大船而去。大船附近皆是水寇,貿然回去隻怕容易變成刀下亡魂,所以沈寒霽帶著溫盈往河岸遊去。
若是沈寒霽隻是個文弱的讀書,莫說帶人了,就是自己一個人都有可能遊不過去。
溫盈雖不大了解他,但他衣服底下那些勻稱而結實的肌理,她是知道的。這是隻坐在書房之中的書生所沒有的。
溫盈的手幾乎劃得麻木時,終於到了岸邊。
上了岸,溫盈不停的嘔吐出剛剛灌入口中的河水,這時後背覆上了男人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輕拍著。
死亡的恐懼,加上被河水嗆得難受,眼淚也不受控製的從眼眶中落下,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淚水還是河水。
好半晌之後,溫盈才停了乾嘔,坐在地上抱膝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同時也渾身瑟瑟發抖。
一是因冷,二是因方才的事。
月光倒映在水中,有微弱的光。
沈寒霽即便看不見她現在的模樣,也能感受得到她的驚恐,長臂伸了過去,摟住了瑟瑟發抖的溫盈。
手臂摟得緊,手掌更是緊緊的抓住了溫盈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