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之後,沈寒霽拿出了從工部處討來的運河路線圖,還有小鎮方圓百裡的地形圖,細細查看,同時也思索著多種可能性。
直到深夜,困意上來,頭有些隱隱作痛,沈寒霽才把兩張地圖收了起來。
揉了揉額頭後,才上了床。
便是在侯府,沈寒霽也是三日才用一次能讓自己睡得深沉的藥物。如今出門在外,須得提防,更不可能用藥。
趕了兩日路,身體多少有些疲憊,閉上雙眼醞釀睡意,睡意襲來,意識有幾分恍惚。
便是像沈寒霽這般沉穩謹慎的,都有一瞬間不知現今身處何地。
下意識的伸手往身側一探,似乎想抓住些什麼。
但摸索了一會,可卻是什麼都沒有摸到,困意頓時一消,倏然睜開了雙眼。
睜開了雙眼的下一瞬間,也頓時清醒了過來,看了眼空蕩蕩的身側,沈寒霽略有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以前分房而睡,不覺得有什麼。如今身旁空蕩蕩的,竟有些不習慣了。
這麼一攪和,困意倒消了一半。
起了身,下了床。
走到了窗前,把半掩的窗戶打開。
今日是十七,月亮正圓,月色也正濃。月色清輝落在樓下一層的瓦房上和空無一人的小鎮小徑上,顯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沈寒霽往金都的方向望去,淡淡的笑了笑,笑意有幾分無奈。
他不在,阿盈估摸能睡得更好。
*
第二日,幾人尋來了小船,去那日水寇劫船的地方查看。
已經過了半個月,先前便是有證據,也被錦衣衛所察,便是沒有察覺到的,如今也已經沒有了痕跡。
再次到了那日水寇劫船的地方,也是溫盈落水的地方。
溫霆下意識的看了眼堂妹夫。隻見沈寒霽麵色冷冷淡淡的,眸色也有幾分清冷,大概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那日水寇劫船時,另一方為了確定消息的準確,應當會有人在四周某個地方盯著。”沈寒霽道。
沈寒霽站在船上,環視了四周一圈,能藏人且高處的地方有很多個。可那日水寇肯定也會在這些個地方匿藏觀察。
若是如此,那另一方的人,不僅不能給官船的人發現,更不能讓水寇的人發現,那麼匿藏的地方得更加隱蔽。
如此,另一方觀察的人,估計比水寇還要熟悉這四周的環境。
熟悉此地的人……
沈寒霽想到了碼頭小鎮的鎮民。
船停靠到了附近的河灘上,沈寒霽四處觀察了一遍。
就在這時,身旁的靳琛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然猛地一推沈寒霽。就在下一瞬,一支冷箭從方才沈寒霽所站過的地方呼嘯而過。
五人全部警戒了起來,又有好幾支箭從前方射來,幾人非常利落的躲到了遮擋物後麵。
溫霆與靳琛二人身後默契,所以相看了一眼後,溫霆做掩護,從遮掩物衝了出去。
待他吸引了那些刺客的注意,靳琛便從另一處繞過去,繞到那些刺客的身後去。
兩個隨從看到他們的行動,也分頭行動,一個幫溫霆,一個幫靳琛。
沈寒霽則也是吸引注意力。
沈寒霽幾乎一出來,那些箭矢幾乎都向著他而來。
不難看出,那些人的目的是要沈寒霽的命。
雖然向來不攜帶任何的兵器,但今日卻是帶了。
因普通打鐵鋪,不能隨意打造兵器。所以沈寒霽去了鎮長那處亮了身份,要了一把長劍。
而現下的環境樹木錯落,不是用弓箭的好地方,所以很多箭矢都沒入了樹木之中。
那些躲不開的箭矢,沈寒霽用長劍擋開,也有箭矢穿過了身上的廣袖,但卻未傷到他一分。
不過是片刻,靳琛與隨從已經發現了刺客躲藏的地方,便直接打了起來。
箭矢逐漸停了下來。
沈寒霽與溫霆也發現了刺客的藏身之地。
頓時從樹上躍下了八個穿著黑衣,裹著紅臉麵具的刺客。
加上與靳琛和隨從交手的,共十二個人。
如今的形勢是敵眾我寡。
與之交手,那些人的身手儼然也不差。
兩個人纏著一個,剩餘的四個麵具刺客都朝沈寒霽攻來。
沈寒霽又非高手,四人出招狠絕,招招都似要他的命。
沈寒霽逐漸落了下風,一把刀向著他砍來,他正與其他三人交手,腳步迅速的往後退,但還是讓刀劃到了手臂。
紅色的血瞬間染紅了雪白的寬袖。
另一個執劍的刺客,長劍向沈寒霽的側麵刺來。
那邊的靳琛快速的解決了兩個人,舉刀疾步而來,腰刀一落,刺耳“錚”的一聲,悍猛得直接用腰刀把那長劍砍成了兩截。
今日,靳琛救了兩回沈寒霽。
刺客心中大駭,從未聽說過沈寒霽的身邊有這麼一個能人。
二人瞬間背靠背,看著圍著他們的四個人。
靳琛雙眸淩厲的盯著刺客,問身後的人:“可有事?”
沈寒霽即便身在險中,卻依舊從容不迫的笑了笑:“皮外傷,無礙。”
一雙淡定的黑眸,也多了幾分銳利。
兩個人,對四個人,便簡單得許多了。
*
溫盈正專注的看著賬冊撥弄著算盤,外邊忽然傳來“啪啦”一聲響,嚇得溫盈身子一激靈。
輕拍了拍胸口。隨即起了身,往外走去,隻見蓉兒在拾著地上的破碟子。
“怎了?”
蓉兒抬頭回道:“方才上階梯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腳,托盤上盛著茶菓的碟子便摔了。”
溫盈囑咐道:“小心些,拿個掃帚來掃了,莫要這樣撿,容易劃破手。”
蓉兒站了起來,應了聲是,隨即退下去拿掃帚。
溫盈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和四散的茶菓,微微顰眉。
心裡頭,好像忽然間生出了些煩躁。
這是沈寒霽走了三天後,第一次生出了煩躁。
沈寒霽不在府中,溫盈自己一個人睡一張床,晚上也沒有再被熱醒過,也能一覺睡到天明了。
睡得好,吃得也好,這幾日根本就沒有可煩躁的。
也不知今日怎麼了。
暗暗的呼了一息,轉身回了房中,繼續去做還未做完的事情。
沈寒霽說過這回出公差,短則六七日,長則半個月。
溫盈也沒有多在意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
*
敵眾我寡,便是對方多了七個人,但靳琛的身手便能以一敵五,所以這場刺殺不過是一刻多便結束了。
隨從拿刀架在一個刺客的脖子上,逼問他們是什麼人。
有三個刺客未死,麵具被打掉,恨恨的瞪著沈寒霽,咬牙切齒的道:“沈寒霽,你可千萬小心一些,你壞了我們的事,我們的人不會放過你的。”
沈寒霽似乎察覺出了些什麼,微闔長眸,四目相對,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像是要殺人。
那刺客直接閉上了眼,就在沈寒霽動手的同一時間。其他兩個刺客都紛紛把脖子往鋒利的刀鋒上一抹,自儘了。
架著刀子的溫霆和隨從都猝不及防。
沈寒霽劍刃一抬,用劍柄直接把人打暈了過去。
自儘的刺客和被打暈的刺客是同一時間倒在地上的。
沈寒霽扔下劍,壓住了自己被砍傷的手臂,鎮定自若的吩咐隨從:“把他捆綁起來,塞著口,盯緊他,莫要讓他也自儘了。”
溫霆驚詫的回過神來,看向沈寒霽:“你怎麼知道他們要自儘的?”
沈寒霽看了眼地上昏迷的刺客,淡淡道:“話本上不都這麼說的?刺殺未遂,未免泄露信息,不畏生死的自儘。不管是與不是,總歸先打暈一個,留個活口。”
劉家女的話本上,太子遇刺,未死的刺客皆被擒後,都紛紛服毒自儘了。
沈寒霽看了眼地上另外兩具屍體,看來他沒有料想錯。
靳琛和溫霆沉默的對視了一眼,心說他可真是涉獵廣泛,竟連話本都看。
沈寒霽走到了靳琛身前,鬆開了握著的手臂,鮮血沒有疾湧而出,但也漸漸的把他整個雪白的袖子染成了紅色。
他抬起受傷的手,對靳琛拱手作揖:“方才,多謝相救。”
縱使受了傷,身上衣袍被刀劍箭劃破,也被血染紅了一整個袖子,但沈寒霽依舊鎮定自若,毫無慌亂。
那等清傲君子忽然向自己道謝,靳琛怔愣了一下。自己也不是什麼能言善道的,隻乾巴巴的回了聲:“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