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封信,薑曉菱整個人都懵了。
她完全不能相信兒子說的這些是真的。
強子哥。
那個又凶又霸道,從來沒給過她一個好臉兒,卻會給她留火花,留小人書,在她病重的時候,會給她一下子留三千塊錢的強子哥,薑曉菱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會乾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薑曉菱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此刻嗡嗡作響,完全無法思考。
她瞬間與曾經的邵彥成感同身受,那就是——強子哥肯定是被彆人騙了,再不就是被坑了。
以他的品性,絕對不可能乾出這種事!
這封信看到薑曉菱對一切都沒了興趣,她用力的搖了搖頭。
一個人在那屋子裡坐了好久好久,最後是怎麼睡著的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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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起來,薑曉菱就聞到了熱騰騰的饅頭的香氣。
她連忙下床,走出屋子。
結果正巧就看到媽媽端著一大簸籮剛蒸好的豆包,糖包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立刻嚷了起來:“媽,你和奶奶幾點起來的啊,怎麼這麼早就蒸了?我還想著起來幫你們呢!”
聽了她這話,徐寒梅切了一聲,笑罵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行了,彆在這兒賣乖了,指望你乾活,那早上就都彆吃飯了。趕緊的,去把你爸,還有那幾個小的都叫起來。都抓緊時間吃飯,今天一堆事呢。”
薑曉菱連忙笑著答應了。
看到糖餡兒包子,她又想起了昨天早上她和媽媽還有奶奶聊的那些事。
這才意識到,昨天折騰了那麼一場,她徹底忘了把倉庫多出了那麼多東西的事跟爸爸說了。
沒老爸的幫助,她根本沒辦法把那些東西拿出來。
彆的不說,過年這些日子能吃的肉,還有水果,糖啥的,總得過了明路。
不然老放在那裡麵乾什麼?
今天是周末,薑立南難得的想睡個懶覺,結果一大早,兒子閨女挨個過來折騰。
他都說了不吃早飯了,女兒還是死活把他給拽了起來。
搞得薑立南十分憤怒,起床氣十足,臉黑得能擰出水來。
平時在他眼裡乖寶一樣的女兒,這會兒也看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了,一點不想給她好臉色。
薑曉菱才不怕他。
她爹的這點小脾氣,她實在是太明白了。
於是視若無睹的將自己準備拿出來的東西全都報了一遍。
薑立南聽著聽著,那點兒瞌睡就全聽沒了。
他的眼神終於變得清明了,不敢相信的盯著自己女兒,咬了咬牙,才出聲問道:“等等,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聽清楚,你都買了什麼?”
薑曉菱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看著他,笑眯眯的又報了一遍。
“我買了好大一堆肉,排骨,肋條,豬蹄,豬下水什麼的,這些加起來得有一百斤。另外還買了一個大羊腿,兩隻殺好的雞,兩條大草魚,另外還有做好的魚丸子,炸得香噴噴,又焦又黃的牛肉丸子……”
薑曉菱掰著手指頭,將倉庫裡有的東西一樣一樣,滔滔不絕的報了出來,聽得薑立南眼睛都直了。
“你買到?真是作孽喲,一下子買這麼多乾什麼?!你這是一家人吃的東西嗎?一個廠子的人,過個年都吃不了這麼多!怎麼能這麼敗家!”
“不買成東西萬一有一天那個黑匣子沒有了怎麼辦?那些錢又取不出來,不花了就那麼看著它沒有嗎?”薑曉菱毫不示弱的回複道。
薑立南又怎麼不知道女兒的擔心?其實他也害怕。
可忽然間聽到這麼一大堆東西的名字,他心裡還是有點七上八下的。
高興肯定是高興的,可同時也很緊張,總覺得這不像是是真事兒。
他們家怎麼可能一下子能有這麼多的東西?!
他心裡想著,一個沒控製住,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
聲音很想,離得這麼近的兩個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薑立南身體一僵,還沒有來得及掩飾,就聽到女兒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他頓時一窘。
薑立南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女兒麵前,這麼響的咽了口口水。
更沒有想到這個小混蛋會如此不給麵子的,當著他的麵就笑得如此開心,瞬間有點惱羞成怒。
他朝著薑曉菱瞪起了眼睛:“怎麼了?就隻能你們饞?你爹我也好久沒有吃過魚了,聽到魚丸就不能讓我也饞一下?!”
“能,能。”薑曉菱連忙使勁的點了點頭。
然後一臉感同身受的安撫父親說:“我也饞。爸,要不咱倆待會就出去溜達一圈吧?
也好趁機找個理由把東西取回來,這樣中午就能讓媽媽給咱們煮魚丸湯喝了。”
“讓你奶奶煮,她煮的好喝。”
“嗯,讓我奶奶煮!”
房間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父女倆的眼神同時有點縹緲。
似乎全都開始暢想中午的那碗魚丸湯究竟會有多好喝。
薑曉菱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她在倉庫裡見到的兒子送過來的那一大包的魚丸。
雪白雪白的,中間還夾雜著一丁點隱隱的香蔥的青翠。
兒子說,這是他們那裡一家很有名的店做出的手打魚丸。
是用鮮魚肉手工攪打上勁兒的,味道是出了名的好。
如果不是兒媳婦和那家人的關係不錯,提前預約了,想去現買,根本是買不到的。
光想象,薑曉菱就已經能夠想象得出,今天中午即將做出的那碗魚丸湯究竟會多美味了。
想著,想著,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薑立南看了看女兒的傻樣,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他琢磨了一下,說道:“現在去拿不行,要等一等。現在外麵到處都是人。
到晚上吧,晚上我出去借輛車,到時候咱倆拉著空車去外麵晃一圈,然後再拉回家,就說是那個人送過來的。”
“可我想中午就吃!”薑曉菱急了。
合著剛才她都白想了?
“那……要不咱先去拿點魚丸回來?”薑立南掙紮了一下,說道。
“好,剩下的咱晚上再拿!”薑曉菱頓時又高興了起來。
兩個人在屋子裡說得開心,儼然已經忘了外麵那一群還在等待著他們吃飯的人了。
徐寒梅實在是等不下去了,親自跑進屋,把他們爺倆全都嘚嘚了一頓,這倆人才算是終於暫停了他們關於魚丸的進一步暢想。
“哎,你們可趕緊吃飯吧,吃完飯還有事呢!誰能這麼一直等你們啊?!”徐寒梅明顯是著急了,連對著丈夫女兒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大了很多。
聽媽媽已經連著兩次說“待會兒有事”,薑曉菱好奇了起來。
“你們待會兒有什麼事啊,媽?”
徐寒梅歎了口氣。
“我和你奶奶商量著,待會兒去一趟那個廢品收購站,去看看強子。去好好勸勸他,讓他回來過年。”
聽她這麼說,薑立南也抬起了頭:“他還和家裡挺著呢?那天我聽他跟謝哥說,回來過年的啊?這是又變卦了?”
“也不是。”徐寒梅繼續說道:“他給他爸說的是年三十兒晚上回來。可封大姐心裡肯定不舒服啊!好好的兒子說出去就出去了,大年下的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麵不說,過年就回來一天?!
她自己賭氣,不願意去找兒子說,謝哥那人,去了一次也不會再去第二次,這不又犟上了嗎?”
徐寒梅說著,用手指了指門口:“這又好幾天不說話了。好好的一個家,鬨成這樣,還不是孩子們跟著倒黴?”
說到這兒,她用手指在飯桌上敲了敲:“小河,趕緊吃,吃完把這豆包還有糖包給壯壯還有誠誠各拿兩個送過去。”
說完還不忘補充了一句:“小心點,彆讓人看到。”
小河痛快的答應了。
薑立南思忖了片刻,對妻子說道:“強子那邊你們不用去了,待會兒我和曉菱一起去一趟。我去跟他談,我去看看那小兔崽子是要翻天不是?這是翅膀硬了,能和他老子對著乾了?”
薑立南越說越生氣:“謝哥是不想讓嫂子生氣,所以忍著他。我可不慣他這毛病!你們彆管了,我去!”
他一口一個“我去”,可看他這明顯自己把自己說上頭了的情形,誰敢讓他去啊?
這會兒不僅徐寒梅急了,旁邊的老太太也急了。
薑曉菱也是無語。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爸爸脾氣還有這麼爆的時候?
這是真把謝伯伯當親哥,把謝強當親侄子對待了啊!
想到這兒,她更堅定了要幫助長輩們把強子哥看好了的決心。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薑曉菱已經想的很明白了,強子哥會出事那一定是遇到歹人了。
上輩子她和邵彥成都忽略了這件事,畢竟他們和謝強走的並不是一條路。
他們一直在廠子裡上班,而謝強早早的就一個人在外麵打拚了。
現在既然知道了,那這輩子他們看緊一點就好了。彆的不能說,隻是不能讓強子哥再走上歪路。
她就不信,有她和邵彥成盯著,還能讓他重蹈覆轍?
想到這兒,她製止了媽媽和奶奶:“沒事,就讓爸去吧,有我跟著呢,你們放心吧。”
說著,她又朝三個小家夥瞥了一眼,朝那兩個人使了眼色,用口型說了一句:“吃的。”
徐寒梅和薑老太太立刻不吱聲了。
她們知道這兩個人出去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兒,就是和那個人接頭。
徐寒梅擔心的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丈夫,從他們的臉上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緊張的情緒,這才多少放下了一點心。
昨天張家發生的事兒,對於全院兒的小孩兒們都是一個教訓。
彆的家庭回家怎麼教育自己家孩子的不說,薑家是利用晚上烤火的時候,給全家的小孩兒們一起開了個會。
薑立南親自主講。
一來給他們分析了薑曉菱那樣不顧自己的安危,急火火衝過去保護彆人的行為是錯誤的,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是用張保平的事例來教育了他們,把嘴巴閉緊,在現在的環境中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它往往關係到整個家庭的安危。
所以,即便飯桌上,徐寒梅不交待,小河也會比平時謹慎很多,更何況她還專門又說了一聲。
飯後,仨小家夥嘀咕了一會兒,為了這四個饅頭,愣是專門研究出了戰術,有人打頭,有人斷後,還專門留出了人在門外放哨,這才將饅頭送了過去。
將一家人看得又好氣又好笑。
一個樓棟的兩戶人家,相隔距離不到五米,居然搞出了如此陣仗。
這和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有什麼區彆?
徐寒梅還想念叨幾句,卻被薑立南製止了。還又反複交待了一遍繃緊安全這條弦的重要性。
和爸爸一起出來,薑曉菱又提了想去廢品站上班的事兒,沒想到這一次薑立南立刻就同意了。
反倒弄得薑曉菱有點措手不及。
薑立南歎了口氣:“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你想去就去吧。之前我一直在想用個什麼辦法把你弄到廠裡去做臨時工,可看現在廠子裡的情況……你什麼也不清楚,去那兒反倒不見得是好事。”
薑曉菱沒有接腔,其實她是懂的。
說白了不就是外地人和本地人的對峙嗎?從昨天張家的事上就能夠看得很明白。
昨天那個人和進來的李書記,互相對視的那一眼,隻要不是瞎子的,屋裡誰沒看見?
不用說,那人就是和李書記一派,沒準兒還是李書記派出來打先鋒的。
爸爸和王廠長關係好,這是眾所周知的。加上他們家本來就是外地來的,這天然就站了隊。
她一個小姑娘家到了廠裡,特彆是在昨天又幫了張家的情況下,很有可能一進去就被什麼人給惦記上。
彆的不說,隻隔三差五的找她一點小麻煩,就夠她受的了。
“廢品站就算是條件差一點,可好歹謝強在那兒當站長,多少還能照顧你一點。他們那地方也沒什麼人關注,低調的很。反正咱們家也沒人指望你賺什麼錢,你就先去做個臨時工,權當過渡一下,等將來有機會了再調整。”
聽爸爸和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薑曉菱連忙答應。
薑立南也應允待會兒到了就和謝強說這件事,爭取讓她過了年就可以過去上班。
兩個人說著話就到了廢品站。
因為已近年關,現在送廢品的人實在是不多了。站裡靜悄悄的。
隻有那些倉庫裡偶爾傳來一兩聲挪動貨品的聲音。
薑曉菱和父親說了一聲,就和他分頭行動了。
他去找下夜班還在睡覺的謝強說話,而她則去倉庫找了張巧。
看到她,張巧先是怔了一下,然後一下子就笑出了聲。
“哎呦,你對我們這兒怎麼這麼有感情?乾脆你過完年來這兒上班得了,正好我們這裡也缺人,你來了咱倆也就個伴兒。”
薑曉菱聽她這麼說,嘻嘻笑了一下,回答:“好的啊,張姐,我可能過了年真的能和你來作伴呢!”
說著,她用手指了指外麵:“我爸爸去和謝站長說去了。要是能說通,我過完年就來這裡做臨時工,到時候咱們一起上下班,一起乾活!”
張巧這麼說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話,可壓根沒有想到這姑娘居然會來真的。
把她嚇了一跳!
她連活兒都不乾了,脫掉手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臉著急的說:“小丫頭,你可彆胡來。這是什麼地方呀?你們本地的小姑娘怎麼能往這兒跑?這說出去,嫁人都不好嫁人!”
張巧沒好意思說,之前那個到城裡投奔哥嫂的女孩兒,其實可以說就是被她哥嫂給坑了。
他哥嫂當她是負擔,又不好攆她走,就跟她說讓她來這兒現找個臨時工乾著,慢慢給她尋人家。
可城裡的男人,彆說工人了,就是待業在家的光棍,誰會找一個在廢品站上班的人做老婆?
這好說不好聽的。
人家問:“你媳婦在哪兒上班啊?”
你說:“是收廢品的。”
那還不讓人笑死!
彆人才不會管你是在廢品站上班還是在街上撿破爛,反正乾了這個,在眾人心裡已經和破爛掛了鉤。
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張巧結結巴巴的將自己的想法都跟薑曉菱說了。
接觸了兩次,她對這女孩的印象不錯,生怕她一時腦子發熱,選錯了路。
而薑曉菱也自然明白她的好意,隻得跟她解釋說,自己就是來乾一段時間的臨時工,爸媽都還會給她留意彆的工作,有合適的就走了。
還特意跟她暗示了一下,自己家弟妹多,負擔重,全靠父親一個人養活太辛苦。
聽得張巧連連歎氣,卻也點頭表示明白了她的不得已。
“行吧,要是這樣就來吧。有姐在呢,沒人敢欺負你。其實想通了,這兒也不是什麼壞地方,比起外麵那些……這清靜的很。”
張巧安撫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