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然後我外婆找到他了嗎?”她更急切的問道。
邵彥成搖了搖頭。
他過去的時候,徐老太太正坐在院子裡哭得要死要活。
徐家老二則在和媳婦兒打架。
說她為人刻薄,連他哥哥這唯一一點血脈也容不下,說她沒良心。
想當年他大哥活著的時候,一家人可是沒少得他大哥的濟。
可鬨歸鬨,家裡的幾個大人卻全都跟沒頭蒼蠅一樣,沒有一個人去找徐海成。
不是他們不找,實在也是根本無從尋找。
徐海成原本就是一個聰明的人,他既然想走,就沒存著讓人找到的心。
他和奶奶說,要去隔壁村子找幼時的玩伴玩兒,還會在人家家裡住幾天。
他小的時候是經常回老家的,在周圍也確實有好幾個玩兒的好的小夥伴,這麼多年也沒斷了來往。
徐老太太還以為他是在家裡天天對著嬸子的一張臉厭煩了,想出去散散心,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結果徐海成一走就是三天。
就在老太太擔心,準備讓二兒子去鄰村找一找的時候,郵遞員卻送來了孫子寄來的信。
原來這小子自己偷偷回了省城,從那裡去找他媽了。
他怕奶奶發現不讓他走,就找了個理由,到了省城才寫信過來說明原因。
徐海成在信裡說已經打聽到他媽關到哪兒了,他就是擔心,想去看看。
還說讓奶奶彆為他擔心,等他到了,安頓下來了,就跟她聯係。
可這不是混蛋話嘛!
他一個小孩兒偷偷跑了,為了怕家裡發現,連行李都沒拿。
隻背了一點原本說是給玩伴兒帶過去的口糧,可也沒幾天的量。
除此之外,口袋裡撐死隻有一點以前他媽給的零花錢,有沒有糧票都不知道,更彆說連個介紹信都沒有開。
他這是去尋娘?這根本就是去尋死!
老太太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受,同時也越想越灰心。
覺得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孫子說跑就跑了,根本就沒把她這個奶奶放在心上。
總之,就鑽了牛角尖,哭到最後乾脆厥過去了。
遇到這一團糟的情況,邵彥成這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隻能先幫著徐家老二把老太太送到了公社的衛生院,確定不是什麼大毛病後又調頭開車回了雲省省城。
邵彥成原本就是從雲省軍區出來的,在這裡他熟。
老戰友,小夥伴也是一堆一堆,現在因為部隊解散,很多人乾脆就地安置了。
所以,徐海成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打聽他媽的事兒,邵彥成用了幾個小時就打聽到了。
然後他知道因為那個男人的身份實在是太過於敏-感,兩口子被送到了最艱苦的邊疆去勞改了。
聽說了這個消息,邵彥成心裡沉甸甸的。
從雲省到邊疆,光坐火車來回倒車就得走差不多一周的時間,這還不算到了邊疆之後,再去那地處更偏僻的勞改農場又要走多久。
按照徐老太太的說法,徐海成連介紹信都沒有,口袋裡也沒什麼錢,他就是想買火車票估計都買不出來。
那他怎麼去?
這麼遠的路靠走,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走到的。就算是他運氣好,中間能找到吃喝,住宿,單程下來最少得走半年!
就他那學生仔的小身板兒,到底最後會是個什麼狀況,根本不敢細想!
邵彥成和幾個朋友在一起想了好久,也沒能想出來他的行走路線。又回到他之前住的地方打聽了一下,知道他並沒有回他和奶奶以前住的家,也沒和什麼熟人聯係。
這下,彆說徐家人無從尋找,邵彥成也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找起了。
“那就是說我海城哥還沒有找到?”薑曉菱著急的問道。
“沒有。”邵彥成的語氣也很無奈。
他是出差過去的,身上還有任務,自然不能多待。
因為徐家的事兒耽擱了兩天,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無奈之下,他隻能托在公安局上班的朋友和邊疆那邊的朋友聯係,讓他們關注近期有沒有什麼外來人口,和徐海成的形象相符的。
如果有,讓給他或者他師傅打電話。
然後留下了廠裡的電話,又回去將情況跟徐家老二如實說了一下,就隻能離開了。
可這一耽誤,後麵的事就跟著耽誤了。
邵彥成這次出差,路上原本是遇到了幾個經常一起結伴兒的司機,大家同以前一樣一起結伴兒著往前走。
然後他去了徐家,又耽擱了兩天,人家不可能等他。
所以後麵的路就隻能他自己一個人前行。
結果還沒走夠一天,車就出了些小故障。可偏偏那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光等人幫他推車,就足足等了一天。
後來又因為修車浪費了些時候,這拖著拖著,就比預計的回來的時候要晚上了很多。
“幸虧你給我帶了那麼多吃的。”邵彥成望著薑曉菱感激的說道。
這話他是發自內心的。
一個人被困在荒郊野外的時候,邵彥成無數次的想,這姑娘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怎麼就能想到為自己準備這麼多吃食呢?
這可遠比之前他以為的一點點乾糧要多太多!
可要不是有這些吃的,他這一趟必定是要忍饑挨餓,遭了大罪。
畢竟那一路上,除了在雲省買了一些之外,後麵
他是真的連一點糧食都沒有補充到。
聽到自己準備的食物確實幫助了他,薑曉菱也歡喜的很。
然後就也跟他說了一些他不在家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兒。
她沒有將和兒子孫子相認的事跟他說,卻將郵票賣了二十萬塊錢的事兒告訴了他。
邵彥成徹底驚呆了。
像是傻了一樣站在原地,愣愣的半天沒有說話。
完全破壞了他維持了那麼久的,遇到什麼事都能保持鎮定自若的形象。
看得薑曉菱一陣好笑。
“你也驚住了吧?我當時比你還吃驚。可這事還真沒假,那錢現在還在我的黑匣子裡放著呢。”
“我用其中一部分買了好些吃的,用的,回頭給你送一部分過去。”想了想,她又補充道。
邵彥成搖了搖頭:“我不要。你們留著自己用,我不需要那些東西。”
薑曉菱白了他一眼:“看看你瘦的這樣子,難看死了。我偏給你,不要不行!”
說著,也不再理會他,自己快走了兩步,走在了他的前頭。
邵彥成原本還想再堅持一下,卻忽然聽到她說了一句“難看死了”,瞬間到了嘴邊的話又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
他低頭將自己從下到上看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那推辭的話終究沒有再說出口。
他快走了兩步,跟了過去。
今天邵彥成過來叫薑曉菱回家,是他師父吩咐的。
知道徒弟回來了,薑立南很高興。中午專門從廠子裡回來吃飯不說,還特意跟家裡交待,讓多炒兩個好菜。
上班時間,雖然不能爺倆喝兩杯,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頓好的,這還是很有必要的。
是的,在薑立南心裡,從來沒有將徒弟當做外人。
在他心裡,他們就是一家子。
知道了侄子的事兒,徐寒梅難受了半天,還抹了好一會兒眼淚。
可她也不是不明白的人,心裡知道這人跑出去了,那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回來的,哭也沒什麼用。
再加上,無論如何,人家邵彥成是幫了她們家大忙了,這份情是必須要記住的。
所以,雖然她心裡依然不好受,可還是和婆婆一起,兩個人很是精心的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
紅燒雞塊,臘肉炒菜心,鐵鍋燉魚,排骨蓮藕湯,除此之外,還做了番茄炒雞蛋和酥炸牛肉丸。主食自然是蒸了滿滿一大盆的白米飯。
這一桌子菜,簡直比過年的年夜飯還豐富了。
飯菜是做好了放在廚房碗櫥裡,一直等到邵彥成和薑曉菱回來,將家裡的門從裡麵反鎖了之後才端出來的。
家裡但凡能和外麵通氣的地方都被家裡的兩個主婦給包了個嚴嚴實實,以至於他們倆人一進屋就覺得一股子暖氣迎麵撲來。
因為這種事過年的時候常做,薑家的人全都習慣了。連幾個小家夥遇到這種場麵也能夠做到淡定不慌。
看到他們進門,還能夠一臉嚴肅的衝著他們比劃一下手指,做出了噤聲的手勢。
薑曉菱拿出來的吃食多了,薑家現在的夥食改善很大。
可越是這樣,家裡的長輩其實心裡越慌。
總擔心萬一出什麼紕漏,張家的事會在他們家重演。
畢竟,張家就是一個首飾盒,那東西放在家裡,除了有人說出去一般人也發現不了。
這飯菜可是有味道的,但凡一個不留心,做飯的味兒傳出去了,或者誰串門的時候忽然闖進來了,那都是天大的麻煩!
為此,薑立南還專門從廠裡買來了廢包裝箱的木板,回來拚拚湊湊自己做了個桌板。
然後還把他們主臥室裡不太常用的東西清理出來了一些。
這樣雖然客廳更滿當了,但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可以轉移到主臥室去。
用凳子架上桌板,就是一個足夠坐下一家人的大飯桌了。
這樣的話,萬一真的吃飯吃到中間有人敲門,將臥室門鎖上也就是了。
一般人必不會不請自入去人家的主臥的。
如今這樣子吃飯已經很多回了,中間沒有出現過一次幺蛾子,讓一家人的心裡總算是踏實了很多。
兩位主婦也終於不用吃個飯,一顆心從頭提到尾,但凡門口有個腳步聲都嚇得連飯都不敢吃了。
邵彥成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就出了半個月的差,回來師父家居然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開始,他被小河引著進了主臥的時候,還有點不安。
可坐下之後,看到那一樣一樣彆說沒吃過,見都沒有見過的好菜從廚房端過來,放在桌子上之後,他的不安就全被震驚給替代了!
邵彥成覺得自己幾乎都要不能呼吸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從那份震驚中清醒過來,然後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桌子邊,正在幫大家盛飯的薑曉菱身上。
眼神複雜,其實閃動著的情緒,是連他自己都鬨不明白的。
看到他這副傻樣,薑曉菱沒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嚇著了吧?沒事,習慣了就好了。”
聽到姐姐這麼說,幾個小的也跟著吃吃的偷笑了起來。
小河用手拍了拍邵彥成的手背,跟個小大人一樣對他安撫道:“彥成哥你彆怕,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你隻要記著在家什麼也彆問,出去了什麼也彆亂說,以後家裡就總能有肉吃。”
他說完,坐在旁邊的寧寧和美美全都跟著使勁點頭,一副“我哥說的一點沒錯”的表情。
看得邵彥成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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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薑立南將邵彥成叫到了一邊,問徐海成那件事的詳細情況。
畢竟,他父親不僅僅是邵彥成的大舅哥,更是他師兄。
當年他們兩個先後進的廠子,徐海成的父親對他那是當親兄弟一樣照顧的。
最後更是把自己的親妹妹介紹給了他。
而這個外甥,邵彥成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
見他的次數,比他親姑見他的次數都多。
現在聽說他就這麼跑了,薑立南又怎麼可能不擔心?
爸媽都去和邵彥成說話了,薑曉菱將奶奶推出廚房,讓她回屋休息,自己一個人在裡麵收拾。
說是收拾,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
雖然飯菜做得多,可這年頭,這樣的好菜好飯,做多少都能吃完,恨不得連菜湯都不會剩一口。
所以收拾起來也很快。
等把一切忙完,看屋子裡的那幾個人還沒有說完,薑曉菱想了想,從倉庫裡拿出來了一盒做好的豌豆黃。
這是當年邵彥成最愛吃的東西。
之前邵國慶試探性跟薑曉菱提了一句,能不能和父親聯係?
薑曉菱沒有回複。
之後他就沒有再提。
他也知道這樣的要求太過於無理,之前之所以會問,實在是一時間情緒太過於激動。
但是這件事之後,他就總是會下意識的往薑曉菱的倉庫裡投送一些邵彥成喜歡吃的東西。
魚啊,魚丸啊,新下來的小米啊,還有一些做得非常精致的小點心。
這個豌豆黃據說就是兒媳婦親手做的。
說起來邵彥成這個人也挺有意思。
表麵上看起來是一個性子冷冷,不愛說笑的大男人,可私下裡卻一直都喜歡吃個小零嘴兒。
特彆愛吃象豌豆黃,豆沙包這一類甜甜,軟軟的東西。
那種加了糖的綠豆湯,如果不看著,他自己能喝半鍋。
上輩子的時候,家裡經濟條件那麼不好,薑曉菱每個月也都會從牙縫裡剩下一點錢,換點白糖,雞蛋給他在晚上加班的時候煮碗糖水雞蛋喝。
有時候連兒子都沒有這個待遇。
薑曉菱將豌豆黃拿出來,重新放在了一個鋁飯盒裡,然後外麵用布包了包好。
剛剛做完這一切,邵彥成就和薑立南一起從屋子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