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不安和愧疚感襲上了心頭。
現在都不用師父說,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身邊的姑娘。
“那個,張工給我放了三天假,從明天開始計算。明天一早咱們就去買東西。我……在師父那裡還有些錢……”
邵彥成越說聲音越小,自己也越來越心虛。
他是從去年才開始讓師父幫忙攢錢的,中間為了買書還從中又取出過一部分。
究竟自己目前有多少積蓄,他其實並不清楚。
可即便這樣,他也知道,那點錢用來置辦起一個家,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雖然現在大家都在提倡艱苦樸素,可,他並不想委屈自己喜歡的人。
薑曉菱卻根本不在意這些。
聽了男人的話,她點了點頭。
“行,咱們明天早點起來,然後趕在開門前去到百貨大樓。我今天問封阿姨了,她說憑結婚證可以買煙,買糖,還能買點布。到時候該買的咱都買了。
對了,床就不用買了,我表哥今天專門讓人帶話回來,說咱們的床他和強子哥已經開始做了,到時候算他們隨的禮。”
薑曉菱說著,眼睛習慣性的朝邵彥成現在睡的那個單人床望了過去。
然後也不知道怎麼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此刻的邵彥成靜靜的站在門邊的位置,微垂的眼瞼,一副認真聽她講話的模樣,可是耳垂還有耳廓又開始一點一點的變紅。
薑曉菱不由有點好笑。
上輩子她怎麼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臉皮居然這麼薄?
從早上到現在,他這是第多少次臉紅了?
她心裡這麼想著,臉上忍不住就帶了一點出來。那眼神看得邵彥成更加的不自在了起來。
他挪了挪腳步,拉起薑曉菱的手走到家裡唯一的一張板凳跟前,示意她坐下。
這才說道:“東西明天買了再收拾吧,你之前要跟我說什麼?”
他這一提醒,薑曉菱才想起來自己今天跟過來要做的那件最重要的事。
她看了看邵彥成,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指了指對麵的床:“你坐下來,我不想仰著頭看你。
邵彥成被她說的笑了起來。
他聽話的在她的對麵坐下,兩個人膝蓋挨著膝蓋,前所未有的親近。
薑曉菱想了一下,開口說道:“那天你問我,我做夢的時候有沒有夢到你。”
邵彥成點了點頭。
薑曉菱抿了抿唇,思考著措辭,慢慢的說道:“當時我沒有回答,可其實,我不僅夢到了你,還夢到了我的一生。”
邵彥成聽到“我的一生”四個字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妻子今年才多大?
她的一生應該還很漫長。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夢,能夠將人的一生全都做進去?
薑曉菱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隻是那笑容看上去卻並沒有幾分愉悅。
她死命的咬了咬下唇,牙齒在唇上刮出了一條白痕。
邵彥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伸手撫上了她的唇瓣,輕斥道:“鬆開。”
薑曉菱驀然出聲:“如果我跟你說我死過一回,然後又重新活過來了,你會信我嗎?”
邵彥成身體一震。
如果是以前,這種話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覺得對方肯定是在胡言亂語。
可這段日子的經曆,讓他再也不敢輕易下任何妄語。
他認真的看著麵前的妻子,看著她帶著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沉默了一下,說:“隻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薑曉菱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哭什麼?
就像是忽然有了依靠,緊繃的心一下子鬆開了一般。
看到自己一句話就把妻子給說哭了,邵彥成更加的不安了。
他站起來就要去拿手帕,卻被薑曉菱一把抓住。
她毫不在乎的用手在臉上抹了抹,破涕為笑:“你彆走,我好多事要跟你說,不然就太晚了。”
雖然她這麼說,看著她揉得紅彤彤的眼睛,邵彥成還是站了起來。
他拿起自己洗臉的毛巾,拿到廚房去投了投,擰乾了水分才拿了過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薑曉菱就像是陷入了沉思。
她的眼神有點空茫,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邵彥成看了看,有點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不敢打擾。
索性蹲下身子,用毛巾在她的臉上細心的擦了擦。
這會兒的薑曉菱其實是被黑匣子裡接連發出的提示音給驚動了,然後進入到那個屋子裡看了看。
她掃了一眼倉庫裡的竹籃,發現又有好些個被裝得滿滿當當。
她知道這是兒子在給她送東西。
因為還沒到他們約定的聯係時間,她也沒有管,任他們放,自己重新返回了房間。
一回來就感覺到臉上涼絲絲的,然後就對上了俯身正在幫她擦臉的邵彥成的目光。
因為剛才這個男人的話,此時的薑曉菱心情很好,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放鬆。
她想都沒想,粲然一笑,然後仰頭對著男人的臉就親了一口。
這一下簡直就像是一個暫停鍵,男人整個人頓時僵立在了當場。
看到他這副傻樣,薑曉菱笑得更開心了。
她也不說話,伸手去拿男人手裡的毛巾,卻被反應過來的男人一個用力,整個人都被他扯進了懷裡。
男人的胸膛滾燙滾燙,隔著衣服,都能夠聽得到他如鼓般的心跳。
天氣熱的原因,他的身上有隱隱的汗味,卻並不難聞。
隻讓被他的氣息環繞住的薑曉菱感覺到無比的踏實。
邵彥成將臉埋入妻子的發間,呼吸著獨屬於她的味道。
隻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在發燙,一顆心更像是被浸泡在沸水裡,讓他煎熬,興奮,又說不出的舒服。
他用力的抱著薑曉菱,將她馥鬱又柔軟的身體緊緊的壓進自己的懷裡。
這一刻,心裡竟然升出了恨不能把她揉碎,將她融化到自己身體裡的衝動。
一直過了好久,久到薑曉菱開始在他的懷裡扭動,試圖推開他的時候,邵彥成才掙紮著鬆開了手。
“你坐那邊去!”薑曉菱板著臉衝他命令道。
如果不是那豔如紅霞的臉出賣了她,單聽聲音,就像是真的生氣了一般。
邵彥成乖乖的重新回到床上坐好,卻隻挨了個床邊。
膝蓋和薑曉菱的緊緊相貼,將她的兩條腿都夾入自己腿中,兩個人坐得——彼此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往裡麵坐點兒,我有正事和你說!”
薑曉菱伸出手臂,用力的將男人往後推著,卻被他一把抓住,不知道怎麼一個使勁兒,就被重新拉入了他的懷裡。
“我不想聽,明天再說。”
他將頭埋在了妻子的脖頸處,呼吸熱烈,聲音裡滿是壓抑不住的熱情。
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精力自然是無限的。
沒有機會的時候,當然是要壓抑。
可現在已經結了婚,妻子又是自己心愛之人。
今天是新婚之夜,兩個人還是在自己的婚房裡,四周又無人打擾。
這樣的情況下……
邵彥成就算是個神仙,那也繃不住。
可薑曉菱這會兒卻並沒有那個心思。
眼看就要到了和兒子,兒媳他們約定好了的聯係時間了啊!
雖然如今的她還沒有手表,可是因為腦子裡有黑匣子,匣子是能夠顯示時間的。
所以就像是有一個表在腦海裡,薑曉菱隨時隨地都能夠知道最準確的時間。
而現在,她眼看著已經七點半了,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了約定的時候。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跟麵前的這個男人說!
薑曉菱現在都記不得他們兩個究竟是誰帶歪了誰?
明明不是要講她重生的事情嗎?
怎麼鬨著鬨著,眼看就要鬨到床上去了?!
她無奈的伸手去推在她的脖頸處蹭個不停,明顯還想更進一步的男人。
沒想到平日裡那麼冷靜自恃的人,此刻卻全沒了理智,甚至對她說出了:“我不想聽,明天再說”這樣近乎於耍賴的話。
薑曉菱一下子就急了:“不行,你必須聽。等一下兒子,孫子都還等著和你說話呢!”
話一說完,她自己先懵了。
她原本是想循序漸進,從頭把事情跟男人說清楚的,怎麼情急之下,冒出了這麼一句?
而邵彥成則比她更懵。
甚至停下了自己親吻的動作,硬是坐直了身子,抬起了頭。
用做夢一樣的表情看著她,一字一字慢慢的問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薑曉菱仰頭望天,用力的閉了閉眼睛。
然後從男人的懷裡掙紮出來,重新回到板凳上坐好。
望著他,表情認真:“邵彥成,我下麵說的話都是實話,你耐心聽我說完。這些話可能你會覺得匪夷所思,超出了你的認知,可是我要告訴你,都是真的。你必須相信我。”
然後,她從重生開始講起,中間夾雜敘述了兩個人曾經的一生。
將她如果去世的,又如何重生回來,保護了表弟表妹還有奶奶,又怎麼幫父親躲避掉曾經的厄運,全都一五一十的說給了他。
同時也講了自己和邵洋,還有兒子邵國慶相認的經過。
在講述的過程中,薑曉菱一直在認真的關注著邵彥成的表情。
她從他的表情裡看到了驚詫,愕然,恐慌,還有慶幸,唯獨沒有看到質疑。
這樣的感覺讓她很是欣慰。
在講述之前,她最怕的並不是這個男人知道這些後會對她帶來什麼不利。
她敢說,就是打心眼裡相信這個男人的人品。
可是她卻擔心他不相信。
雖然她有的是辦法證明自己所說都是事實。
可就算是小矯情吧,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對自己全心的信任呢?
看到邵彥成這樣的態度,她的心裡自然是很高興的。
“我知道你一肚子的疑問,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解惑。可是再有十幾分鐘就到和兒子聯係的時間了。在這之前我想先看看他都給咱們寄了什麼?
你也看一眼,順便想想待會兒和你兒子要說的話。
我是沒本事把你也帶到我那個屋子裡去的,但我可以做你們之間的連接。把你們要說的話相互傳遞。
你趁這會兒想想,我先去倉庫裡看一眼。”
邵彥成木然的點了點頭,坐在床邊一動也沒有動。
此刻的他確實需要時間消化一下剛才妻子說出來的那番話。
雖然他麵容依然維持著平靜,可邵彥成知道,此時內心受到的震蕩,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總之,他整個人徹底懵掉了,懵的完全無法思考!
懵得他開始懷疑人生。
雖然現在的邵彥成並不懂得後世人們常說的人生三問:“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乾什麼?”
可此時他確實是這種狀態。
就是那種用了二十多年時間塑造出的人生觀,頃刻間完全崩塌後的無措和茫然。
薑曉菱放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慢慢想,自己回了倉庫,將兒子兒媳放入到裡麵的東西拿出來一樣一樣慢慢的看。
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歡喜。
隻覺得每一樣看上去都那麼的可她心意,又不紮眼,又不落俗,竟全都那麼的穩妥。
直覺告訴薑曉菱,這些東西的選擇都是兒媳的功勞,自己兒子應該沒有這個眼光。
於是打心眼裡,對徐惠萍那個兒媳婦就更加的喜愛了。
邵彥成坐在床邊,目光下意識的跟著妻子移動。然後就看見她跟個小鳥一樣,在屋子裡歡喜的飛來飛去。
隨著她的動作,一樣樣東西憑空而出。
全新的帶著紅喜字的搪瓷臉盆被擺在了帶小鏡子的臉盆架上。
兩條白底帶紅藍條紋的毛巾,被她疊得整整齊齊,並排擺放在了臉盆架上端。
一個漆著紅漆的實木箱子,倏然出現在了他的書架旁邊。
隨著妻子掀開查看,邵彥成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裡麵疊放著的,厚墩墩的兩條棉被。
全都是用那種百貨商店買都買不來的鮮豔大花布做的被麵,即便隔著這麼老遠,他也能夠感受到那份喜慶。
邵彥成愈發覺得自己此刻是在夢裡。
以前雖然妻子跟他說過一些,也當著麵給他演示過。
但那些又哪裡有今天這麼讓人震撼!
他完全是無意識的站了起來,夢遊般跟在了妻子的身後,和她一起走進了廚房。
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她一忽變出來些碗筷,一忽變出來個鐵鍋。
再一忽,案板,菜刀,擀麵杖也都無端的冒了出來。
開始的時候,邵彥成還眨眨眼睛,後來他連眼睛都不眨了。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他瞎了,他肯定瞎了!
不然他怎麼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卻完全看不出妻子是如何將那些東西拿出來的?!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將廚房歸置的差不多的薑曉菱手中的動作卻忽然一滯,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懊惱的表情。
“怎麼了?”邵彥成下意識的問。
薑曉菱轉過了身,用一種一言難儘的眼神看向他,有點為難的說道:“兒子給買了樣東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我拿出來給你看看。”
說到這裡,她又連忙補充了一句:“有點大,你彆嚇著。還有,不能用也沒事,你彆擔心,我還可以再放回去的。”
邵彥成被她說得越來越糊塗,神情也跟著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妻子如此緊張,還能說出讓他“彆怕”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