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菱說完那些話之後, 房間裡是長久的安靜。
就在她都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多嘴,而讓好友不高興了?
張美芳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低聲說:“我接觸了啊, 我都接觸很久了,可是那個人根本不理會,我又能怎麼辦?”
此時的薑曉菱和張美芳各自睡在一張單人床上, 房間裡的燈是關著的。
可能正是因為沒有了燈光,張美芳才說出了鬱結在心底很久了的秘密。
可薑曉菱這會兒早已經忘記去考慮好友會不會害臊的可能了, 她驚得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順手就拉開了燈繩兒。
刺眼的燈光頓時將整個房間照得雪亮。
張美芳沒有想到她這會兒會開燈, 驚得“啊”了一聲,下意識的用胳膊捂住了眼。
可薑曉菱根本沒有準備放過她, 一下子從自己的床上跳下來, 趿拉著鞋就跑到了她的床邊, 擠過去拽下了她捂住眼的胳膊,一疊聲的問:“誰啊?誰啊?誰這麼不解風情, 敢不理會我們美芳?”
不是薑曉菱站在好友的角度上自帶濾鏡, 實在是——張美芳的條件整個寧林市掰著指頭數, 能比她強的也沒幾個。
人長得漂亮,有正式工作, 又是從大城市來的, 舉止氣度和一般的小姑娘一點都不一樣。
父親是機械廠的總工,收入高, 家境好,沒有負擔。
家裡雖然有一兄一弟,可明眼人誰得能看得出她在家裡是極受寵的。
可偏偏這姑娘又是個性子單純的,不勢力, 脾氣還好。
這樣的條件,豈不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張美芳自己為人謙遜,又因為有錢小芸那樣一個媽,從小幾乎都活得沒什麼自信。
她可能根本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條件的優秀,也沒有感覺到到底有多少人在明裡暗裡的追求她,可是薑曉菱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
彆的不說,就對麵謝伯伯那個徒弟韓兵,現在不就在有意無意的往美芳跟前湊嗎?
光她就見韓兵硬跟著謝強去找張工問問題好幾次了。
說是問問題,他有什麼好問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真當彆人都看不明白?
想到這兒,薑曉菱又有點擔心了起來。
她還真怕那韓兵在美芳這裡刷存在感的次數太多,被這姑娘看到了眼裡。
彆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韓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就是個黑心湯圓,怎麼也不能讓美芳被他蒙蔽了雙眼!
她頓時急了:“哎呀,你趕緊說啊,連我還瞞?你說的到底是誰?不會是……韓兵吧?”
“韓兵?怎麼會是他?!”
被人這麼追問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張美芳還是有點害羞。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薑曉菱嘴裡會蹦出來這麼一個人,頓時急了。
她抓住薑曉菱的胳膊甩了一下,又是著急又是害羞的低嚷:“你胡說什麼啊,怎麼會是他?我,我都沒有跟他說過話!”
聽說不是韓兵,薑曉菱的心頓時放下了大半。
可她還是不甘心,又在張美芳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到底是誰,你趕緊說,你這是要急死我啊!”
“是……是謝強啊!”張美芳被她催得也顧不上害臊了,直接說出了口。
說完,臉就染上了一抹緋紅,然後那紅潤迅速在臉上蔓延開來,麵積越大越大,很快,耳朵,脖子,身上的皮膚都帶出了紅色。
她窘得也不敢看薑曉菱了,迅速的趴在了床上,將臉埋進了枕頭裡。
而薑曉菱這會兒也顧不得打趣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被那個名字給震得嗡嗡叫。
“謝強,強子哥?”她喃喃的問道。
即便到這時候,依然還是沒有辦法相信。
她倒也不是覺得謝強不好,在薑曉菱的心裡,謝強是很好很好的一個人,除了邵彥成,她都想不起來還有誰能比謝強哥還好。
即便自己的親表哥徐海成,跟謝強放在一起,位置都得往後靠一靠。
可關鍵是,她從來沒有將謝強和張美芳聯想到一起過。
主要是……嗯,在她的心裡,謝強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她打心眼裡尊重。
有時候恨不得有點把他當長輩。
而張美芳,又是被她從心裡當小妹妹一般看待,覺得得讓著,疼著,護著的人。
這倆人,在薑曉菱的心裡,就……像是隔著輩兒似的。
雖然她也知道這樣的想法有點無厘頭,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可忽然聽到張美芳說出了這樣的話,還是把她炸得有點無措。
張美芳抬起頭,看到她這一臉的不敢置信,頓時沮喪極了。
連害羞也顧不得了,重新坐起來,望著她:“曉菱,連你也覺得我和謝強不合適?”
語氣裡全是忐忑。
“也不是……”薑曉菱有點訥訥的,心裡的那點兒感覺根本沒法用語言來表明。
“我主要是沒想到,所以就很吃驚。不過我怎麼想不重要,關鍵是你怎麼想。”
薑曉菱一邊說著,腦子裡一邊飛快的轉著。
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世俗的東西,她忽然意識到,其實這兩個人也不能說不相配啊!
雖然兒子不止一次的說:“美芳阿姨是個女強人,性格強勢,處事乾練……”
可薑曉菱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她覺得美芳能夠形成那種性格,肯定和她的家庭遭遇有關係。
是世道不公,突遭橫禍,才把她的性子強扭成了那樣。
而這一世,那場災難並沒有發生,她依然是一個被家人嬌寵著的乖女孩。
眼神乾淨,性子單純,率真。
而謝強的性子,以薑曉菱的了解,又恰好是冷靜,精明有主意,同時又不失善良的。
她越想越覺得和張美芳真的是完美互補。
至於彆的……
薑曉菱覺得以張工的胸懷,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聽到曉菱問自己怎麼想,美芳又扭捏了起來。
她鬆開了握著薑曉菱胳膊的手,放在自己蜷起來的膝蓋上,低著頭,都不敢和她對視。
“在你們家搬到家屬院之前,在院子裡我是沒有朋友的。那些人都不跟我玩,背地裡還笑話我。”
張美芳把下頜地震膝頭,眼睛望著床單,慢慢的說。
薑曉菱沒有想到自己這話居然會引得美芳說出傷心事,她默了默,伸手在美芳的背後撫了撫,給她安慰。
張美芳抬眼衝她笑了笑,又繼續往下說:“他們疏遠我,笑話我,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屬院,總是有人會莫名其妙的衝出來欺負我。有時候扔塊石頭,有時候把我書包搶走。每次看我著急,或者看我哭他們就在一邊笑,好像我越委屈,難受,他們就越開心。
因為這個,我爸爸媽媽都出門去找過老師,還有那麼壞孩子的家裡,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又把氣出在我身上。”
薑曉菱從來不知道居然還有這種事!
她一下子就想起來最早的時候張工特意找過她,說讓她和美芳交朋友的事。
當時她以為美芳沒朋友的原因是因為她性格內向,可現在看來,並不僅僅是這樣。
她又想起了那個現在還在機械廠上班的於白桃,想到了她那時候想搶美芳的衣服。
覺得可能還是嫉妒惹得禍。
“那些人欺負我的時候,謝強遇到過兩次。後來也不知道他背後做了什麼,那些人再看到我,最多就是譏諷一下,說些臟話,可再也不敢打我,欺負我了。雖然沒人告訴我原因,可我知道一定是他在背後幫助了我。”
薑曉菱不由得又想起,她和美芳剛認識的時候,這姑娘待她去那個出租的小院兒,像是獻寶一樣的把謝強介紹給她認識。
後來,自己每次和謝強見麵,那人但凡給自己的東西,都會有美芳一份兒。
以前這些細節發生的時候,薑曉菱並沒有注意,可現在再去回憶,就覺得一幀幀,一件件都說明兩個人心裡都是把對方當做很在意的人。
不知道那時候他們有沒有男女間的感情,即便沒有,最起碼也是相互欣賞和在意的。
想到這兒,薑曉菱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個是她最尊敬的大哥,如果他們兩個能夠成為一家人……光想想,薑曉菱的嘴角都忍不住的要往上翹。
“你喜歡謝強哥他知道嗎?你要跟他說呀!”
她興奮的望向張美芳,建議道:“謝強哥那個人,你不能和他繞彎子,有什麼事你要直接跟他說。不然,他太會裝糊塗了。”
一旦確定了兩個人合適,薑曉菱就忍不住的為好友出謀劃策,恨不得將自己這麼久以來和謝強鬥智鬥勇的方法全都教給她。
“我跟他說了,可他說我是小孩兒,說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讓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張美芳說著,委屈的咬了咬下唇,望向薑曉菱:“曉菱,我哪裡是小孩子?我都滿十八了!我,我比你還大一些呢!”
薑曉菱的嘴角抽了抽,望向好友的眼神裡帶出了一絲同情。
她其實有點想跟美芳說,比自己大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大用,因為在強子哥心裡,彆看自己現在都結婚,馬上要做媽媽了,可還是小孩兒一個。
他壓根也沒把自己當做大人過。
她想了想,隻能委婉的勸說:“謝強哥怎麼說一點也不重要,你得看他怎麼做。他說你也好,嫌棄你也好,過後沒有不搭理你吧?”
“沒。”張美芳搖了搖頭。
“那不就行了!”薑曉菱來了精神:“那就說明他不反感啊!不僅不反感你這個人,連你說的這些話他也不反感。
彆的不說,你就看看封阿姨給他介紹的那些對象,他給過誰一個好臉色?不僅不給好臉色,他過後哪一個不是避開了走。你看他還搭理過誰?”
“真的?”薑曉菱的話顯然給張美芳帶去了希望,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可是,”她又想起什麼一般,目光有一瞬間的黯淡:“可他現在是我爸的徒弟,他天天去我們家。對我,沒準兒是因為避不開呢?”
薑曉菱忍不住“切”了一聲。
“你也太不了解謝強哥了,他那個人壓根就不是一個會為難自己的人。他要是把見到你當做困擾,他就不可能會在你在家的時候還去你家。
你也說了,他是你爸爸的徒弟,他們還在一個科室。有什麼問題上班不能問,還非得天天把你們家當據點兒?”
薑曉菱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其實有點惴惴的。雖然她覺得以她對謝強的了解,這番話說得不會有錯。
可說得時候還是有點忍不住後脊背發涼。
總覺得但凡強子哥知道自己在背後把他賣得這麼一點兒不剩,以他那小心眼兒,自己從此後就再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但,無論是美芳還是謝強,薑曉菱都打心眼裡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這樣的年代,雖然政府天天都在鼓吹支持自由戀愛,可真正能相互喜歡,最後結合的人又有多少?
大部分還是盲婚啞嫁,或者父母,親友撮合。
而撮合的對象,也都是身邊人。
薑曉菱知道謝強到現在沒有什麼合適的對象,又知道美芳對他心儀。
那為什麼不能撮合一下?
她真的覺得這兩個人要是真的能成,一定會像自己和邵彥成一樣,互敬互愛,和和美美。
兩個人都不會再走曾經的老路,都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美芳,你要是真的喜歡謝強,就放心大膽的跟他說,然後也彆管他怎麼拒絕,繼續對他好。我覺得他對你說得那些話,應該是口不對心的,畢竟他的腿……我覺得他可能是覺得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張美芳堅定的回答。
“我願意照顧他,我不管彆人怎麼看,反正在我心裡謝強就是最好的。”
“那你就去追啊!”薑曉菱心裡真是為了謝強高興。
高興的忍不住一把攬住了張美芳的脖子,親昵的說:“女追男,隔層紗,你放心大膽的去追!就謝強哥那性子,他總不能把你怎麼樣的。我跟你說啊,以前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我天天把他氣得頭疼,胃疼,牙疼,各種疼……你看我現在不還活得好好的?他不也沒把我怎麼樣嗎?”
噗嗤!
張美芳頓時被她給逗樂了,伸手在她的臉上戳了戳:“你還好意思說?”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沒乾什麼壞事。哎呀彆說我,美芳,你把你那些靦腆收一收,我覺得謝強哥到最後一定會投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