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嬌很難理解, 陸甜甜沒錢讓陸豐上學這一點。
她六歲以前生活在福利院, 若是沒被彭家收養,她應該會在幾個月後正常進入社區小學上學。
院長媽媽說過,每個小孩都有受教育的權利。
院裡也有年紀比較小的——指的是還沒滿六周歲, 但是就進了社區小學上課的娃娃。那小朋友的情況比較特殊, 他有個大他一歲的姐姐,姐弟倆從小黏在一起, 他不願意和姐姐分開,一分開就哭嚎,院長媽媽和社區反映後, 小學還是破格收了這個沒有滿六周歲的小朋友。
這還是快二十年前的事。
現在的社會發展, 國家福利製度越來越完善, 怎麼可能一個小孩連上學都不能上呢?
九年義務教育還是十五年前的事,現在講究的都是十二年義務教育, 一個孩子從小學到高中都是有學上的。
舟嬌最初以“昭擎”身份看破寧隋身上的劇本時,就覺得很奇怪。
不過她沒有多想多問,也許陸甜甜是因為沒錢承擔孩子在校的生活費和書雜費,才不想讓他上學的?
又或許, 她真的囊中羞澀, 掏不出一分錢來,畢竟很多情節裡, 都有帶球跑女主生活困苦的橋段嘛。
舟嬌這麼想著, 咬著筆杆, 心不在焉地工作。
彭梁容·嬌從身後襲上來, 他的身量很高,壓在舟嬌背上,她眉頭一挑,就感受到唇齒間被塞了一塊軟軟的棉花糖。
當下就嚼起來,開心地咽下去。
“是草莓味的。”
“有個員工結婚的伴手禮,怪好吃,我要了這家手工甜品店的聯係方式,訂了幾份,到時候吃個夠。”
舟嬌眉開眼笑。
他趴在另一個自己的頸窩,下巴刺刺的胡茬紮得舟嬌躲了一下,她伸出手指頭捏了捏彭梁容·嬌的臉,嫌棄了一會,“沒有刮胡子!”
彭梁容“又長出來了嗎?”愁苦地摩挲兩下,恨恨道“要是能夠刮了不長就好了。”
虛空聲音冒出頭來,弱弱說“你這個身份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啊……”
“……我知道,不用你強調!”
兩個嬌異口同聲道。
虛空聲音就像是打地鼠遊戲裡,被錘子打了腦殼的大地鼠,一下子縮回去。
舟嬌咬著甜蜜的棉花糖,哼哼唧唧,拿出刮刀給彭梁容刮胡子。
即便是長了淺淺青苔色胡子的青年,也很好看,他垂下眼睫,青苔色襯得他像個很年輕的少年郎。
舟嬌讓他稍微低下頭來,不準他動,快速又熟練地做完了所有工作。
自從擁有了兩個身體,有些不太方便一個身體做的事,舟嬌本嬌都會動用起另一個自己。
不得不感慨一聲……太方便了!
有些時候,彭梁容看不到自己臉頰上的死角,以另一個自己的獨特角度打量自己,就能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也不邋遢。
再比如,有時候舟嬌背後癢癢撓不到,都是直接抓著另一個自己的手來撥弄的。
再感慨一聲,真是太方便了!
舟嬌看著另一個自己,總算是恢複平時無須美男的樣子,心滿意足地給彭梁容塞了個棉花糖,兩個嬌一起像是小倉鼠般,嚼嚼嚼,眼睛都亮得像星星。
陸甜甜看到寧隋抱著陸豐,父子倆容顏相似,寧隋低著頭在和陸豐說話。
她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
機場剛落地,她滿臉油光,趁著大家拉著行李箱往外走的時候,她飛快地拿粉餅補了補妝,口紅的顏色是很淡很淡的粉,在她雪白無瑕的臉上,顯得嬌弱而疲憊。
陸豐第一個看到她。嘴裡喊著“媽媽、媽媽!”
小孩喊的聲音不算大,平日裡在家,他也是這個語調喊人,陸甜甜過去沒覺得怎樣,今天卻突然覺得小聲了些。
——他應該再喊大聲點,這樣才會看起來更想念她。
這個念頭轉了一轉,陸甜甜眼中泛著淚光,上前就要將陸豐抱過來,她一句話都還沒和寧隋說,眼淚就掉下來了,把孩子摟得緊緊的。
這一下抱住了,後麵就再沒有寧隋抱孩子的機會。
寧隋冷眼旁觀。陸甜甜身高約一米六三,抱著一個六歲兒童頗為吃力,但她死都不放手,額頭大汗淋淋,陸豐貼心地說自己要下來走,她還是沒放。
等把孩子實實抱進懷裡,陸甜甜才有心思和寧隋說話。
“你……”
她楚楚動人地看他,濕潤的目光惹人憐惜。
寧隋扯動嘴角“我是寧隋,陸豐的爸爸。”
“親子鑒定做過了,這是報告。”他打斷她想要質問的那句“你憑什麼說是豐豐的爸爸”,平靜地拿出一摞的文件。
陸甜甜啞然。
寧隋並無諷意,但是他的口吻卻讓陸甜甜麵紅耳赤。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是不是陸豐的爸爸,畢竟六年前我們見過。”
陸甜甜紅著眼眶“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陸豐小聲說“媽媽,爸爸的意思是,我是他鵝子。”小孩說話不靈清,發音很有趣,寧隋側頭稍稍笑了一下。這笑意讓陸甜甜捕捉到,她心下大寬,低著頭落淚“對不起,我偷偷生下豐豐……”
先道歉,畢竟私自生下這個孩子也是陸甜甜不守則,寧隋當日留給她支票時,是以她“懂規矩行內人”的標準給的價格——陪酒女郎自有行規,用了不正當手段留下孩子,很是說不過去。
“我無父無母,就想要留個孩子傍身。”
寧隋不想追究她當時是動了什麼樣的念頭想要留下孩子的。聽到這句話,也隻是稍稍抬了一下眉毛,他自覺仁至義儘“你既然沒有錢讓孩子上學,接下來孩子的撫養權就歸我,我來養他。”
“我知道一個女人帶著小孩不容易,所以孩子給我之後,我會給你一筆錢,就當做是你這麼多年的辛苦費。”
陸甜甜“不!我不會讓豐豐離開我的,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這麼久,你怎麼可以說搶走就搶走他?”
泫然欲泣的表情,無辜又動人。
她確實有一副好皮相,像是無害、柔軟的兔子。
寧隋看向她懷裡的陸豐,陸豐呆呆的,仿佛被陸甜甜突然澎湃的母愛嚇到。
他抿了抿唇,淡淡道“在孩子麵前,我不想說得太難聽。”
“但是,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一點……即便是打官司搶撫養權,我也是能搶到的,”寧隋冷笑兩聲,“你該不會忘記在這天以前,你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裡幾天吧?”
“還有關於上學這件事,我看過d市的教育廳文件,孩子沒滿六周歲確實不太好上小學,但是社區小學收學生條件比較寬泛,陸豐想上學的話,可以以寄讀生的名義暫時就讀,也沒有什麼不能上學的道理。”
“若確實沒有錢上學,社區也有貧困家庭扶助項目,雖然麻煩了點,但隻要想,學都是可以上的。”寧隋不想撕破臉麵,不過他確實受不了陸甜甜說的話。
孩子一直以為陸甜甜是沒錢才不讓他上學的。
再加上他也沒滿六周歲,陸甜甜和陸豐說自己沒法送他去上學時,用的借口有二,一是他還小,不到法定就讀年齡,二則是家中無錢。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告訴陸豐,是因為養他的緣故,家裡才沒有錢的。”寧隋淡淡說,“他聰明,當了真,和我說時,一直說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陸甜甜臉白了下來,她覺得有什麼超出自己的掌控。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嫌給陸豐弄學籍費工夫,所以沒花心思去弄呢?
或許她不該把用在其他男人身上的招數,使在寧隋身上。
不,也許最開始,寧隋就對她抱有不好的印象了。
陸甜甜開始後悔,她聽了姐妹的話,去京城端盤釣凱子,雖然那個生日宴上,不少男人都很有錢有權,可大多數身邊都有女伴,她根本沒找到機會接近!到最後,隻能拿著辛苦錢在京城玩了幾天。
而寧隋找上門這件事,太出乎她的意料,若是她提前有準備,恐怕不會以這樣狼狽的姿態和她見麵。
陸甜甜後悔了。
她將陸豐摟得緊緊,不再說話,啞口無言的樣子。
寧隋對她說“要多少錢你提,除了錢外,我無法其他東西。”
他的話,徹底斬滅陸甜甜心中的豪門幻想。
“至於陸豐,如果跟了我,我會給他改名……我的家人都會很疼愛他,你可以每個月來看望他。”
陸豐感到陸甜甜的手慢慢鬆開了。
他茫然地看向外麵的天,深秋時節,葉子落了一地。
葉子回到大地媽媽的懷抱裡。
而他,卻要被媽媽推開了。
京城。金座商城咖啡廳。
寧隋與未婚妻喬雨麵對著,他很耐心地看她和自己的閨蜜談完電話,問“你現在的想法是什麼?如果想要退婚,我家沒有任何意見,並會補償你——”
喬雨說“倒也不必。”
寧隋“……?”
喬雨笑“我不是很想生小孩,這點你知道吧?”
寧隋點頭。
“你既然有個兒子,那就再好不過了,咱們倆再加你兒子,三口之家,非常完美的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