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2 / 2)

邊關小廚娘 團子來襲 21935 字 9個月前

來者在距轎三丈遠處勒緊韁繩,坐下戰馬高高揚起前蹄,嘶鳴一聲才停下。

正是封朔。

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轎前,“母妃,兒臣迎您來遲了。”

轎夫們將大轎往前傾,一旁老嬤嬤撥開轎簾,一雙塗著鮮紅豆蔻玉手搭上老嬤嬤手,轎中美豔得不似凡人女人,豔紅唇裡隻吐出兩個冰冷字:“跪下。”

邊上老嬤嬤擔憂看了她一眼:“娘娘……”

太皇太妃不為所動。

倒是封朔沉默片刻,屈膝跪地。

太皇太妃嘴角冷冷勾起,踩著封朔背下轎。

她那繡著金線牡丹衣袂長長鋪展在身後,在日光下浮動著星星點點光芒。

四個婢子連忙上前托起衣擺。

太皇太妃看著依舊跪在原地封朔,眼底浮現出濃濃厭惡:“賤人兒子,也配喚本宮?”

扶著她一隻手宋嬤嬤強掩著眼中沉痛,輕聲道:“娘娘,您這一路累著了,先進府歇著吧。”

太皇太妃這才冷哼一聲,由宋嬤嬤扶著進府。

年過半百老管家趕緊上前去扶封朔:“王爺,您快些起來,娘娘她隻是又犯病了……”

封朔看著太皇太妃離去方向,眼中壓抑著些什麼,嗓音卻平靜得出奇:“我知道。”

他轉頭看了一眼一片死寂都護府大街,吩咐道:“讓他們都退下罷,這條街上百姓還要做生意。”

管家見封朔這模樣,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是真不介懷,還是全部隱忍了下來,杵在原地沒動。

封朔冷了語氣:“聽不懂本王話?”

管家這才給了玄甲衛頭目一個眼神,整齊劃一鎧甲碰撞聲響起,封鎖了整個都護府大街玄甲衛如潮水一般退下。

但家家戶戶依然門窗緊閉。

封朔看了一眼頭頂明晃晃日頭,那些被他一直刻意壓抑情緒,在這一刻叫囂得厲害,但他麵上依舊絲毫不顯。

隻吩咐管家:“好生伺候母妃,衣食住行一律按她原來習慣,不可有半點差池。西州近日不太平,我晚些時候再回府看望母妃。”

管家連忙應是。

今日圍在都護府大街全是他私兵,不該看時候他們不會有眼睛,不該聽時候他們不會有耳朵,方才之事,誰也不會知曉。

封朔牽著馬往回走,他是得了太皇太妃進入西州地界信後匆匆趕回來,連貼身護衛邢堯都沒帶。

馬蹄踩在青石板地磚上,發出清晰而又單調“踏踏”聲。

他眯了迷眼睛,嘴角揚起弧度狠戾又自嘲。

攥著馬韁手因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甚至有血跡從他掌心順著韁繩往下滑,滴落在青石磚上。

前方空無一人大街上忽而出現一對母子,母親是太皇太妃年輕時模樣,明豔不可方物。孩子隨了母親相貌,玉團兒似一個奶娃娃。

前一秒母親逗著孩子咯咯地笑,眉眼間全是溫柔。

後一秒母親看著那個身穿龍袍男人,眼淚止不住地流,咬緊唇抬手重重打在孩子身上,邊打邊罵:“賤人兒子,也配喚本宮?”

封朔看著那個哭得一抽一抽,被打得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卻還伸手要去抱母親孩子,牽著馬麵無表情走了過去。

他穿過了那對母子。

耳邊孩子和母親哭聲都消失了,大街上空無一人,一切不過是他深埋在心底幼年時記憶罷了。

***

皇宮。

南邊秋總是比北方來得晚些,慈寧宮前那株銀杏葉片方才青黃。

太後枕著金絲軟枕,宮女跪在床榻,輕柔為她捶著腿,一旁紫金獸口香爐溢出嫋嫋煙霧。

太後歪在榻上,隻覺前所未有自在。

她十六歲嫁入東宮,剛生下皇長孫,太子就在前往江南治水路上被暴民殺死。

所有人都覺著她這個太子妃很快就要做到頭了,但先皇偏偏到死都沒再立太子,反而傳位給了她兒子。

懸著一顆心當了足足二十二年太子妃,才在兒子登基那日,被封為太後。

但她依然不自在,因為上邊還有個太皇太妃壓著她,縱然那是個瘋婆子。

如今好了,這九重宮闕裡,再也無人能大得過她去。

許是因為心裡舒坦,她話音都比平日拖長了幾分:“汀蘭,你說慈安宮那位,是不是已經抵達西州了?”

她大宮女汀蘭含著笑道:“算算日子,是到了。”

太後嗓音淡淡:“她倒是個有福,兒子還想著接她出去。”

汀蘭知道太後想聽什麼,便專撿她喜歡聽說:“瘋瘋癲癲,哪算是有福之人?那西州是出了名貧瘠之地,能跟皇宮比?要奴婢說,這天底下最本事也最有福氣啊,還是太後您。您把陛下教得好,才讓陛下坐上了那把龍椅。”

太後嘴角笑意深了幾分,顯然對這話極其受用,不過一說到皇帝上,太後又想起近日煩心事來:“皇兒什麼都好,就是如今迷上了那姓薑小賤人!”

汀蘭道:“那薑嬪姿色平平,陛下也就圖個一時新鮮,您瞧先帝當年是怎麼寵慈安宮那位?後來不也險些一杯鳩酒賜死?論姿色,薑嬪給慈安宮那位提鞋都不配,等開春了,又有一批秀女入宮,陛下哪裡還會記得那麼個蒲葦之姿。”

太後沒接話,當年她生下皇長孫後不久,慈安宮那位才入宮,先皇對她,用寵冠六宮來說也不為過。

太後那時舉步維艱,為了穩住東宮地位,在宮裡安插了不少眼線,卻聽得一段秘辛,說是慈安宮那位,酷似先皇死去那位皇後。

先皇皇後在生太子時難產而去,太後從來沒見過自己婆婆。

她擔心先皇另立下太子,曾買通過在先皇寢點伺候太監,卻從太監口中得知,先皇每次召慈寧宮那位侍寢,都讓她穿死去皇後穿過衣裳,模仿皇後言行舉止,甚至還要她假裝成皇後,罵自己是個不要臉狐狸精,爬床爛貨……

慈安宮那位會瘋,是被先皇這般長此以久給折磨瘋。

她到後麵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先皇皇後,還是麗妃。

那是個可憐人,但那個可憐人這麼多年一直都踩在自己頭頂,她生兒子也讓自己擔驚受怕幾十年,太後現在對太皇太妃可憐不起來。

她撥了撥自己手上佛珠串子,想到那人已不在在宮裡了,心中才又舒坦起來:“罷了,反正坤寧宮已經有了,叫她好生養胎,等生下太子,這後宮女人,誰還能越過她去?”

住在坤寧宮自然是皇後。

“哀家聽聞薑尚書今日會進宮來看他好女兒,你給帶路太監知會一聲,敲打敲打他,薑嬪入了宮就得守宮裡規矩!作為宮妃,竟然連去皇後宮中晨昏定省請安都不曾,當真是好大臉!”

*

藏嬌殿。

薑言惜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件寶藍色袍子慢慢繡著。

她容貌算不得有多驚豔,但十分耐看,瓊鼻朱唇,秀氣可人。

一身皮子細白如牛乳,頸側幾道曖昧青紫尤為紮眼,烏黑秀發垂下一縷在身前,將那痕跡半遮半掩,欲蓋彌彰一般。

貼身宮女勸她:“您早該向陛下服軟,陛下最疼娘娘您。”

薑言惜眼中一片清冷,“我為何要向他服軟?”

宮女隻當她是嘴硬,道:“您這衣衫再過幾日就能做好了,陛下瞧見了,一定歡喜得很。”

薑言惜突然丟下針線:“誰說這是給他?”

宮女趕緊朝外看了看,見殿內並無其他人,才鬆了一口氣:“娘娘,這樣話您莫要亂說!”

她縫一件男子衣袍,卻不是給陛下,這不是等著殺頭麼?

薑言惜冷笑道:“我被他不明不白地擄進宮來,如今做件衣服給我父親都不行了?”

宮女一聽這衣服是做給薑尚書,這才鬆了一口氣,勸道:“娘娘,您性子何必這麼擰?陸公子已被貶至邊關,您若是想他好過些,就儘量順著陛下吧。”

聽著這話,薑言惜手中針刺破了指尖也沒察覺到痛意,溢出血珠在袍子暈出一小塊深色。她閉上眼,眼角滑落一行清淚:“是我害了陸哥哥……”

宮女都快嚇哭了:“娘娘,就當是為了陸公子好,也為您自己,您就忘了他吧,彆再提他名字了,這叫陛下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薑言惜認命一般閉了閉眼,“興許,有一天他膩了,會放過我吧。”

正在這時,外邊傳來宮女通報聲,薑尚書來了。

薑尚書穿著正三品紫色官袍,蓄了長髯,更顯儒雅。

宮女趕緊退了出去。

薑言惜看著父親,狠狠哭了一回。

哭完了才說起此番遞信叫薑尚書進宮來真正緣由。

“父親,我前些日子無意間聽到陛下發怒,好像是楚家犯了什麼事,我怕牽連到您。”

薑尚書道:“楚家如今隻有三爺在朝為官,他在永州上任,能有什麼事會犯到陛下手上?朝中楚姓大臣不少,我兒過分憂心了。”

薑言惜搖頭:“我親耳聽見陛下說了楚昌平三個字。”

薑尚書不由得眉頭緊鎖,想到自己還有個女兒死在了西州,臉色大變,難不成是楚昌平那武夫衝動之下,跑去給薑言意收屍了?

他怒道:“那個武夫,非要逞一時之氣,拖所有人下水才甘心麼?”

薑言惜直覺薑尚書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一番細問,才得知嫡妹被皇帝暗中送去西州大營為妓之事。

薑尚書長歎一口氣:“家門不幸,那逆女從小就是個心思歹毒,如今死了都還攪得家中不安生……”

薑言惜並未接話,那日她被嫡妹設計,險些**於工部侍郎兒子記憶還曆曆在目。她本以為嫡妹頂多不過是被父親罰跪祠堂,畢竟這麼多年,自己每次受了委屈,嫡妹受過最重懲罰也就這樣了。

卻沒想到嫡妹是落得了這麼個結局。

難怪薑楚氏瘋了。

想到自己故去多年卻時常被薑楚氏掛在嘴邊罵姨娘,薑言惜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說出了這樣話來:“父親,陛下若真要治罪楚家,我怕會牽連到您,要不……您給母親一封放妻書吧?”

薑尚書怔住,他同薑楚氏成婚將近二十載,雖常年爭執吵鬨,但他從未動過休妻念頭。

薑言惜見薑尚書遲遲不語,淒苦一笑:“是惜兒不敬了,母親再怎麼也是三弟生母,惜兒這話有失考量。陛下若要遷怒於您,惜兒必定努力周旋。”

薑尚書想到這些年薑楚氏對薑言惜苛待,再想到前來路上太監對他敲打,頓時心如刀割。

“我兒,為父知曉你在宮中不易,這些年你在家中也受苦了。但你母親她如今神誌不清,為父這個時候休妻,會叫人戳脊梁骨。”

薑言惜道:“惜兒不苦,惜兒隻是愧疚,惜兒如今進宮了,不能在父親跟前儘孝。父親,嫣紅是我姨娘留給我丫鬟,如今早過了指婚年紀,我在宮裡又照應不了她,以前母親生氣時,她也為我擋了不少罰。”

薑言惜抬起眼:“父親,我如今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嫣紅了,勞煩您在家中時,能替我照料她一二……我想替嫣紅向您求個姨娘名分。”

薑尚書沒料到一向乖巧懂事女兒竟說出這等話來,當即斥道:“胡鬨!”

薑言惜語氣也強硬起來:“嫣紅仰慕您,我也不想再讓她當下人被呼來喝去,您就隻當是家中養了個吃白飯閒人好了。”

這場談話最終是不歡而散。

薑尚書離去後,薑言惜才取下掛在脖子上玉墜,用手指輕撫著暗自垂淚:“姨娘,薑楚氏欠您,我會替您一點點討回來。”

玉墜是薑尚書早些年給她,據說是她姨娘遺物。

薑尚書說她姨娘是生下她不久之後就死了,但薑楚氏那麼恨她姨娘,提起她姨娘就是賤骨頭賤骨頭罵,薑言惜認定姨娘死跟薑夫人脫不了乾係。

薑楚氏最在乎名分,她就奪了她薑夫人名分。

讓自己丫鬟成為薑尚書姨娘隻是第一步。

***

西州。

薑言意跟李頭兒離開時,都護府大街玄甲衛已經撤走。

臨街鋪子也陸陸續續開張。

薑言意問:“方才是出了什麼事?”

趙大寶也是頭一回瞧見那陣勢,隻說從前都沒遇到過。

“也就今兒趕巧了,你看這些茶肆酒樓不照開麼?”

言語之間大有怕薑言意不租鋪子意思。

薑言意想了想,覺得這價位自己就算跑遍西州城應該找不到一個這樣地方了,而且趙大寶話也沒錯,彆家鋪子不也照樣在這條街開麼?

她給趙大寶說了自己會賃這鋪子,趙大寶喜笑顏開贈了盒胭脂給她。

做廚子這一行,味覺要靈,鼻子也要靈,薑言意當即就發現這胭脂香味跟她在城門口時聞到那支商隊香味差不多。

難不成趙大寶鋪子裡胭脂就是那支商隊全買走了?

彆人生意,薑言意沒好多問。

從鋪子出來,趙頭兒要趕著回城東去驗收購食材,那還得花上不少時間。

薑言意想去買點東西,就跟趙頭兒分頭走了,約定申時在城東彙合。

一場秋雨一場寒,自昨日下雨後,天氣愈發冷了起來,薑言意昨天夜裡就被凍醒好幾次。

她去成衣鋪子買了兩套厚實衣衫,一套給自己,一套給秋葵。

又買了兩餅好茶葉,打算一餅給趙頭兒,答謝他帶自己看房,一餅給李廚子,答謝他這些日子對自己照顧。

臨近中午,街上下館子人也多了起來。

薑言意想順便做一波市場調研,就拎著大包小包走進了一家生意不錯酒樓,點了他們店裡招牌菜。

二樓雅間。

封朔腳下已經倒了好幾個酒壇子。

他喝白水一樣灌完手上那壇酒,除了喉嚨燒得火辣辣,除此之外嘗不出半點味道。

封朔扔開手上酒壇,嗓子被烈酒灼得沙啞:“小二,上酒!”

店小二進門一瞧這滿地酒壇子還嚇了一跳,再一看裡麵那位爺,哪有半分醉態,暗道這位客官可真是海量,趕緊又搬了好幾壇酒上樓。

拆開壇封,封朔跟之前一樣仰頭就灌,隻不過這次酒水灑出來了大半,還嗆得直咳嗽。

他似乎……嘗到了酒味!

原先以為是西州大營火頭營讓自己恢複了味覺,但他上午已經試過了,並非是火頭營原因。

封朔位置靠窗,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樓下塗著一張大花臉,正抱著個豬蹄啃廚娘。

火頭軍衣服本就醒目,加上他見過薑言意好幾次,自然能從一張煤炭臉上認出她來。

封朔眉峰一蹙。

他今晨去火頭營,沒瞧見她,還刻意問了灶上廚子,廚子們說她身體不適告假了。

怎告假人出現在這酒樓裡啃豬蹄?

封朔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荒謬想法。

自己突然之間又恢複了味覺,會不會跟這廚娘有關?

*

薑言意正在大快朵頤豬肘子,忽而發覺有道目光看得自己頭皮發麻。

她抬頭一瞧,就見那個軍師眼底閃著一股叫她汗毛直立幽光,健步如飛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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