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該敲打也敲打了,該動員也動員了,麵坊夥計們散了之後,薑言意單獨跟麵坊的洪師傅聊了幾句。
她本以為以這位老師傅對麵坊老東家的忠心程度,他該對自己沒什麼好臉色才是,但洪師傅進屋便跪下給薑言意行了個大禮:“老奴謝過新東家。”
薑言意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起洪師傅:“您這是作甚?”
洪師傅老淚縱橫:“田記麵坊是老爺一輩子的的心血,若不是東家您買下了麵坊,怕是少爺走投無路,隻能把麵坊抵給賭坊,這可不就是被徐記麵坊給吞並了?”
徐記麵坊是如今西州最大的麵坊,薑言意自然也有所耳聞。
她聽洪師傅絮絮叨叨把自家麵坊跟徐記的恩怨說了一遍。
早些年田記麵坊才是西州最有名的麵坊,後來徐記一開張,就挖走了田記好幾個老師傅和大多數夥計,田記從此一直走下坡路。
麵坊老東家怕自家麵坊的人再被挖牆腳,這才一直用有賣身契的夥計,但田記始終是大勢已去。老東家過世後,徐記一度想吞沒田記,可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記一時半會搞不垮田記,但田記少東家是個爛賭鬼,徐記便聯手賭坊牙行,一度將田記麵坊逼至絕境。
田記少東家想賣房子賣家仆,可惜牙行跟徐記關係匪淺,隻願以壓低十倍的價格買,田記少東家自然不願,愁得天天買醉,正巧碰上薑言意想盤下麵坊,這才尋到了出路。
在洪師傅看來,麵坊就算落入旁人手中,也比被徐記麵坊吞並強。
聽完這段糾葛,薑言意也有些唏噓。
回去時,她同邴紹道:“我現在能用的人不多,等麵坊這邊一開工,你就到這邊當一段時間的管事,幫我看著些。”
外聘一個管事,薑言意信不過。
雖然方便麵的製造工藝早晚是瞞不住的,但前期還是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邴紹做事踏實,又會武功,有他在麵坊那邊鎮著,麵坊出不了亂子。
楊岫更機靈些,在店裡能幫她辦更多的事。
邴紹一貫是個麵癱,得了薑言意的話,悶了一會兒,才問:“東家,那一日三餐我還能來店裡吃嗎?”
薑言意哭笑不得,道:“自是可以的。”
邴紹一聽,便爽快道:“那我去那邊當管事。”
楊岫給了兄弟一個白眼,邴紹故意落下半步,一腳踩掉了楊岫的鞋。
薑言意走在前麵,對二人的暗中鬥法一概不知。
她路過馬屠戶的鋪子時,馬屠戶立馬吆喝上了:“薑掌櫃,店裡有新鮮鴨脖,您要嗎?”
薑言意她沒料到自己隻買過一次,馬屠戶這裡就把鴨脖備上了,她道:“過稱吧。”
正好上次的鴨脖店裡的人都沒吃過癮。
馬屠戶就喜歡更這樣爽快的客人做生意,趕緊把鴨脖過稱,“三十三文錢,零頭給您抹了,給三十文就成。”
薑言意給了錢,馬屠戶道:“您若是還想買什麼,知會一聲,我保管給您備著。”
薑言意想了想道:“雞爪吧。”
這個時代的雞鴨似乎都是整隻賣,她自己想單買雞爪肉鋪裡都不太方便。
但泡椒雞爪、虎皮雞爪實在是香啊!
馬屠戶隻覺這位薑掌櫃喜歡買的肉類都奇奇怪怪的,鴨脖、雞爪,都是沒什麼肉的部位,想不通怎麼有人好這口。
他十分糾結地應下了:“若是有人不願要雞爪,我便砍下來留給您吧。”
薑言意道了謝,這才帶著楊岫邴紹二人回店裡。
她在火塘子旁烤火,凳子都還沒坐熱,官府的人就找來了。
“薑掌櫃,勞煩您跟我們走一趟。”為首的官差板著臉道。
薑言意一頭霧水:“不知是因何事要帶我去衙門?”
官差道:“興順賭坊東家的兒子死了,興順賭坊東家認定是田記少東家欠債不還殺的人,我們在田記少東家身上搜出了大把銀票,田記少東家說那銀子是把麵坊盤給你的錢,勞煩薑掌櫃去公堂上做個證。”
薑言意沒料到自己盤個麵坊竟然牽連上了人命官司,店裡快到中午了,生意正好,薑言意便讓邴紹留下幫忙,隻帶了楊岫一人前去衙門。
到了衙門,她作為人證,先在公堂外等了一陣子。
田記少東家和賭坊老板都跪在公堂上,田記少東家約莫是被人狠揍過一頓,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賭坊老板則跪在一旁哭天嗆地。
圍觀的百姓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火朝天,薑言意從她們隻言片語中把事情經過聽出了個大概,今早有人在煙花巷子裡發現了賭坊老板兒子的屍體,正好昨晚田記少東家有了錢,又去狎妓,為了個花娘跟賭坊老板的兒子大打出手,結果賭坊那邊人多勢眾,他被揍成了個豬頭。
坐在公堂上的那位大人薑言意不認得,但瞧著頗具威嚴,有行伍之氣。
底下的人稟報證人帶到後,他朝外看了一眼,“宣。”
薑言意這才得以進公堂。
宋錄事問薑言意:“堂下便是薑記古董羹的東家?”
薑言意不卑不亢道:“正是民女。”
同在封朔手底下做事,宋錄事知道薑言意是楚昌平外甥女,如今又過繼在楚昌平名下,並未為難,隻公事公辦問:“昨日你何時同田升交接麵坊的?”
“民女昨日辰時一刻去的田記麵坊,談妥價錢後,又一道來了府衙過戶地契文書,回去時已是午時。”薑言意答道。
田記少東家連忙叩頭如搗蒜:“大人,小人當真是冤枉的,那筆銀子,是小人轉賣麵坊家仆所得,絕不是從趙舀身上得來的。”
宋錄事一拍驚堂木,喝問:“你昨晚同趙舀大打出手後,去了何處?”
田記少東家頂著一臉傷痕道:“小人買醉去了。”
宋錄事接著問:“何人可作證?”
田記少東家如喪考妣:“小人買了一壺酒,一路走一路喝,都不知何時醉倒在人家屋簷下的。”
賭坊老板紅著眼道:“還狡辯作甚,準是你氣不過,回頭趁我兒落單,殺了我兒!”
田記少東家百口莫辯:“我沒有!”
眼見二人就要撕鬥做一團,宋錄事一拍驚堂木,讓官差分開了他們,他正要說話,一名官差卻匆匆跑來,附耳給他說了什麼。
宋錄事臉色變了變,沉喝:“退堂,隔日再審。”
田記少東家被暫時扣押了。
薑言意感覺自己來公堂這一趟,就是走了個過場。
離開時,倒是叫她瞧見了意外的一幕——賭坊老板上了來福酒樓東家的馬車。
聯想到洪師傅說的徐記麵坊,來福酒樓東家也正好姓徐,薑言意後知後覺意識到,徐記麵坊可能也是來福酒樓的產業。
徐記想吞並田記,拉了賭坊做幫手,如今賭坊老板的兒子死了,跟他有仇的田記少東家成了最大嫌疑人。
但之前在公堂上,那名官差究竟給宋錄事說了什麼?他匆匆就決定今日不審了?
*
陸臨遠今日在府衙當值,但整個人都心不在蔫的。他一早醒來發現薑言惜沒在家中,四處尋不見人,心急如焚,但西州城內又出了命案,實在是走不開。
正心煩著,他無意間聽旁觀驗屍的同僚說,凶器是一根蝶花簪時,臉色大變,整個人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