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淑寶瞪大了眼,顯然覺得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遲疑道:“在古董羹店裡賣胭脂?”
薑言意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說給她聽,楚淑寶聽了這些設想,不由得眼冒綠光:“這麼說來,似乎挺賺錢的,我明天就去你店裡賣胭脂!”
薑言意道:“你要賣什麼胭脂水粉,哪些又是可以給女客免費用的脂粉都還沒定好,緩幾日準備充分些再說吧。而且……你母親也不一定同意這事。”
楚淑寶狡黠一笑:“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這姑娘老是元氣滿滿,薑言意被她感染,臉上笑也多了幾分,專心做菜。
鱸魚蒸半刻鐘就可以熄火,再用蒸籠內的餘溫“虛蒸”幾分鐘,這個溫度蒸出的魚肉嫩度剛剛好,掀開蒸籠蓋時,清香四溢。
因為沒有蒸魚豉油,薑言意直接用醬油代替,淋了兩勺在魚身上後,鋪上之前切好的細蔥絲兒,鍋裡燒熱油,油溫上來後,用大勺勾了半勺澆到蔥絲上,“滋”的一聲,魚肉的鮮味和蔥香全被激了出來,再點綴上幾段香菜,一盤清蒸鱸魚就算做好了。
烤魚還在土窯裡烤著,薑言意處理起素菜。
冬日裡常見的素菜莫過於蓮藕和土豆了,這也是吃烤魚的標配,蓮藕爽脆,土豆軟糯,可以豐富口感。
薑言意把土豆切成粗條,下寬油炸熟後再撈起來,鍋裡隻留少部分油,下薑蒜爆香,倒入豆豉,豆豉被熱油一炒,那股味實在是直衝天靈蓋,薑言意自己都忍不住吞口水,她趕緊把蓮藕、豆芽以及炸好的土豆條一起下鍋翻炒入味。
等魚烤熟了,素菜碼到魚肉上方,再放進土窯烤一刻鐘,端出來澆一勺熱油爆香,撒上香菜就行。
空氣裡全是豆豉的香味和魚肉香,若不是顧忌著這兩道菜被偷吃後都能一眼看出來,楚淑寶恨不能用筷子夾塊魚肉先嘗嘗,她哭喪著臉道:“咱們下次還是做酸菜魚吧。”
做酸菜魚她還能先吃一口解解饞。
晚飯是楚家所有人一起在楚老夫人院子用的,主菜除了兩道魚,還有楚家的廚子一早做好的排骨燉菜和熏製的鵝脯,湯是用文火吊了一整天的烏雞湯,入口香濃,裡麵許是放了藥材,細辨時有一股淡淡的清苦味兒。
楚老夫人雖然上了年紀,但就喜歡吃些口味重的東西,今晚的烤魚十分得她老人家青睞,反倒是楚老太爺喜歡吃那道清蒸鱸魚。
楚大爺和楚二爺用飯時基本不說話,席間幾個小輩倒是嘰嘰喳喳的。
楚惠寶咬著筷子,因為做的不是她喜歡的酸菜魚,有點失落:“不是酸菜的。”
楚淑寶給她夾了一筷子鱸魚:“不好吃嗎?”
“好吃,但酸菜魚最好吃。”楚惠寶捧著飯碗小聲嘀咕。
楚嘉寶突然來了句:“我喜歡豆豉烤魚。”
席間所有人都愣了愣,楚大爺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楚二爺一直都是個悶嘴葫蘆,不怎麼吱聲。隻有楚言歸瞥了她一眼,很快就垂下眼用自己的飯。
楚嘉寶絲毫不關心自己這話帶給席間所有人的錯愣,麵不改色夾了一筷子烤魚到自己碗裡。
楚老夫人短暫地怔愣後,笑得合不攏嘴,夾了一塊烤魚給楚嘉寶:“喜歡就多吃些。”
轉頭也給薑言意也夾了魚,笑眯眯道:“意丫頭也吃。”
薑言意向楚老夫人道了謝,楚嘉寶突然誇她的魚,這是她沒想到的,不過小姑娘對她和楚言歸不再抱有敵意,這也是薑言意樂意看到的。
這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諧。
用完晚飯時辰已晚,薑言意姐弟二人便歇在了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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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淑寶為了自己胭脂事業,決定先從楚老夫人下手,飯後她在楚老夫人跟前一通賣乖,提出想開胭脂鋪的事,因為有薑言意自己開店的先例在,楚老夫人倒是不反對她賣胭脂。
可畢竟是過來人,楚老夫人想得周到些,她握著楚淑寶的手叮囑道:“雖說你們是姐妹,但賬上該算清的銀錢還是得算清楚,賬簿若是一開始就沒算清,後麵就更冗雜了,少不得齟齬。”
楚淑寶輕輕晃著老夫人的手撒嬌道:“祖母放心,孫女省得。”
楚老夫人歎了口氣:“你是個粗枝大葉的,自己做生意,可得細致些,還有,彆給意丫頭添麻煩啊。”
楚淑寶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
等楚淑寶回去跟劉氏說起這事,在床上“養病”的劉氏險些沒給氣死。
她尖銳道:“薑家那丫頭自甘下賤,要去做這些拋頭露臉的生意,怎地現在還慫恿你過去?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楚淑寶難得一臉嚴色,反駁道:“母親,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劉氏被女兒氣勢壓了一頭,結巴道:“我……我那話哪裡不對了?”
楚淑寶問她:“你既覺得沒錯,便去祖母跟前再說一遍!”
劉氏氣得眼前陣陣發黑:“你從小就跟我對著乾,現在還學會了搬出你祖母來壓我?”
楚淑寶板著臉道:“母親,這不是跟你對著乾,是你對錯不分,是非不辨!做生意怎麼就是自甘下賤了?你之前不還想我嫁給一個商賈麼?您當時是想害我?”
劉氏手指頭都快戳到楚淑寶臉上去了,恨鐵不成鋼道:“你……你真是要氣死我!男人做生意跟女人做生意能一樣嗎?女兒家拋頭露麵的,你還要不要名聲了?那次議親,你若是點頭了,嫁過去就是人家府上的少夫人,這輩子享不儘的榮華富貴,這是害你?”
“您簡直不可理喻!堂堂正正賺錢怎麼就敗壞名聲了?男人做生意跟女人做生意有什麼不同?”楚淑寶越說越窩火:“祖母都同意我做生意的事,我就喜歡當女掌櫃。”
劉氏氣得抹淚:“造孽喲,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女兒!”
楚淑寶看著劉氏道:“母親,咱們現在全靠著三叔才能在西州立足,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銀子,從京城帶來的銀子夠花多久?咱們一輩子都靠三叔一人養活嗎?”
被楚淑寶這麼一說,劉氏有些訕訕的:“這……”
楚淑寶不指望能跟劉氏扳扯清所有的道理了,見她軟了態度,便道:“我做事有分寸,您就彆瞎操心。若是閒得慌,不如給兄長的孩子做些衣服吧,先前兄長來信說,小嫂嫂有孕,估摸著也快生了。”
一說到兒子,劉氏又是發不完的牢騷:“你大嫂是個善妒的,進門兩年無所出,仗著門楣高,你兄長納個妾她都甩臉子,若是不納妾,我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抱上孫子。”
楚淑寶翻了個白眼:“嫂嫂知書達禮,配我哥,簡直是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了!”
楚承柏的發妻,雖是前大理寺卿家中庶出的女兒,但配楚承柏一個功名都沒有的人,實在是低嫁了。這門親事若不是當年楚三爺還是雲州總兵,根本就不能成!
她實在是不忍再聽劉氏說什麼言論來荼毒自己耳朵了,不等劉氏再說,便拉著在一旁已經解決了半盤糕點的楚惠寶從劉氏房裡出去,“很晚了,母親你早些歇著,我們也回房了。”
楚惠寶被姐姐拎著後領提溜走,還直勾勾看著那盤沒吃完的糕點。
劉氏和楚淑寶經常吵嘴,一開始她還夾在中間,急得吧嗒吧嗒掉眼淚,後來就學會無視了,吃東西多快樂啊。
***
這一夜西州城內的大雪下未停,城內四處都是搜查的軍隊。
陸臨遠借著辦案的名頭滿城找薑言惜,看著那支直屬王府管轄的鐵甲軍心急如焚。
殺人的凶器是薑言惜的,這樁命案注定跟薑言惜脫不了乾係,若是他先一步找到薑言惜,那麼一切就還有回旋的餘地,可現在封朔的直係軍隊插手,府衙這邊根本不敢與之硬碰。
小廝青鬆兩手攏在袖子裡道:“大人,咱們基本上把整個西州城都走一圈了,還要繼續找嗎?”
焦慮了一整天,陸臨遠現在頭痛欲裂,被冷風一吹,隻覺頭重腳輕,他道:“繼續找。”
薑言惜為了他千裡迢迢跑到西州來,他如何能不管她?
這個時間點還在街上的人少,陸臨遠被軍隊盤問了好幾次。
頭疼間,陸臨遠腦中忽而靈光一閃,封朔府上的鐵甲軍突然這般嚴密搜查全城,是不是突厥王子那邊出了什麼事?畢竟上一次這樣大規模搜查,也是為了捉拿突厥王子。
他本以為突厥王子被擒已經改變了命數,但這一刻卻有種或許逃不脫宿命的感覺。
死去的那人身上屬於男子的踢傷,薑言惜落在雪地裡的簪子……若是突厥王子逃了,會不會正好遇見了薑言惜?
*
此刻一間破廟裡,破爛的廟門幾乎擋不住肆虐的寒風,佛龕前的燃著的火堆被風一吹,火苗就幾乎快伏到地上去。
薑言惜看著渾身大小傷口不計其數的“女子”,急得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姑娘,你堅持住啊……”
她昨夜離開陸臨遠家中,因為不識路,外麵又黑漆漆的,隻能循著有亮光的地方走,怎料陰差陽錯去了花街,被一個醉鬼堵在巷角調戲。
她就要萬念俱灰之時,有人從牆頭翻過來,她本能地哭喊著求救,□□過來的女子一腳踹開那登徒子,但因為重傷體力不支,登徒子欲報複,那女子順手拔下她頭上的蝶花簪刺死了登徒子。
救她的女子受了重傷,一個人走不了,大晚上的她又找不著歇腳的地方,隻得扶著她來了這個乞丐聚集的破廟。
一到破廟女子就昏死過去了,薑言惜發現她手腕腳腕上都有深深的血痕,若是再用力些,手腳筋怕是都得斷了,也不知她是哪來的毅力支撐這麼久。
薑言惜本想幫她清理傷口,但她一觸碰女子,女子半昏迷間都險些折斷她的手腕,惡狠狠叫她滾開,薑言惜隻得作罷。
登徒子死時的場景一直在薑言惜腦海裡,雖然人不是她殺的,但她還是害怕,縮在破廟守著救她的女子,一直沒敢出去,肚子餓了也是用耳墜跟附近幾個乞丐換了些吃的勉強果腹。
聽乞丐們說花街死了人,西州城內又官兵開始大規模搜查,薑言惜更是怕得不行。
烏古斯丹醒來的時候就聽見身旁有人啜泣,他厭煩皺了皺眉:“吵死了……”
一開嗓,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不像話,嗓子痛,頭也疼,四肢酸痛,不是受傷的那種痛,頭重腳輕,這是染了風寒。
烏古斯丹頓時罵娘的心都有了。
薑言惜聽見他說話,卻是喜極而泣:“姑娘,你終於醒了!”
她隻當烏古斯丹的嗓音本就是沙啞的,並未發覺他的音色不似女子。
烏古斯丹風寒極重,頭暈目眩的,看到跟前這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艱難出聲:“給我一口水。”
薑言惜無措道:“沒……沒有水……”
破廟裡沒有鍋,也沒有放鍋的架子,她又不敢出去,自己渴了都是去外邊揉個乾淨的雪團吃。
她道:“你等等啊!”
烏古斯丹隻看見她跑出去的背影,片刻後又跑了回來,往他嘴裡塞了個雪團,“把雪吞下去也是可以解渴的。”
雪團入口,從喉嚨一路涼進肺裡。
烏古斯丹發誓,他要不是重傷又感染了風寒,現在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一定得擰斷這中原女人的脖子!
她分明是想害死他!
枉他從入獄開始就精心潛伏,摸索大牢獄卒的換崗規律以及夜間當值的人數,裝得奄奄一息的樣子讓獄卒放鬆警惕。先前跟謝知州合作,他早做過最壞的打算,也看過西州大牢的建造圖,將裡麵的地形熟記於心。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前去花街的據點跟下屬接頭,才發現據點早就被端了,為了掩人耳目,他燒掉了從牢裡穿出來的那一身血衣,換了女裝。
以遼南王的城府,知道他逃跑,肯定會派人去各個據點堵人,烏古斯丹知道花街不能再待,□□而出時,正好碰上有人輕薄一名女子,他當時受了重傷,跑這麼遠又耗費了不少體力,自己走隻怕還沒找到能暫時藏身的地方就暈死過去了,便出手救了那被輕薄的女人,想借此去她家中躲躲。
誰知那女人是個路癡,扶著他在城內圈圈繞繞走了半天,受過重刑的腳筋幾乎快斷裂,他差點就死在路上了。
薑言惜看出了他的不滿,也知道他還在病中,一著急,眼淚就掉了下來:“都怪我太笨了……”
烏古斯丹很想衝她罵一句“你知道就好”,但是他現在說話都費勁,還是省了罵人的力氣,瞥一眼四麵透風的破廟,見薑言惜穿著又頗為體麵,虛弱問:“你為何不回家?”
她回不回家他不關心,他隻是想先去她家躲一躲,彆的不指望,就指望能有口熱水喝。
風寒不能再加重了!
薑言惜抱著膝蓋,把頭埋得極低,甕聲甕氣道:“我沒有家。”
剛說完這句她就開始抹淚。
烏古斯丹:……
大局為重,忍忍。
他以為她是離家出走了,耐著性子安慰:“跟家人吵架了?”
薑言惜把他當成了個可以傾訴的大姐姐,哽咽道:“我在這裡沒有家人。”
烏古斯丹:“……那你之前住在何處?”
薑言惜麵上浮現出幾絲淒苦:“我千裡迢迢來到西州,隻為了一個人,可是他不要我。”
烏古斯丹躺在地上,臉都綠了。
他對彆人私奔的故事沒興趣!他隻想找個能暫時養傷喝熱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