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來, 席間不免議論紛紛。
封朔麾下其他大將低聲交談,唯有楚昌平不發一言,本就剛毅的五官在這一刻顯得更冷硬了些。
封朔若是應下了興安侯的要求, 他也無從去斥責。
楚家能從京城逃出生天,是封朔的恩情, 他獨子能從朝廷手中脫困, 也是封朔出人出力。
可這一切若要用外甥女一輩子委曲求全去換,楚昌平心裡頗不是滋味。
池青看向封朔,卻見封朔放下酒樽, 他坐在高位上,眉宇間有生在帝王家的威嚴, 也有一絲仿佛天生的涼薄:“大業未成,何以為家?不過侯爺憂心愛女,本王倒也能理解。”
興安侯聽到前半句心中剛一個咯噔, 這後半句倒是又讓他心安了一瞬。
他道:“那王爺……”
封朔接過話頭:“本王願認縣主為義妹,將來誰若敢欺她, 本王第一個不饒, 侯爺可放心了?”
池青沒料到封朔竟想出了這麼個損招,憋笑憋得辛苦, 隻管埋頭吃菜。
興安侯麵色微僵, 封朔認他女兒為義妹,這就是把聯姻這條路完全堵死了。
既已決定反, 那他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南邊樊威和信陽王兵力不如遼南王雄厚, 他若現在倒戈去跟樊威和信陽王結盟, 還不知得麵臨一個什麼爛攤子, 姻親一事雖不成, 但如今在西州地界,也隻能捏著鼻子應下了。
畢竟是曆經幾朝的老狐狸,他麵上絲毫不顯怒色,拱手道:“多謝王爺抬愛。”
封朔不管興安侯是真心跟他結盟還是暫時受掣,二人如今在同一條賊船上,興安侯是個聰明人,他們有共同的利益牽扯,還不至於因為兒女親家沒成就惱羞成怒。
興安侯會被陸臨遠策反,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知道,封朔為了保住糧道,一定會不惜代價攻下渝州。
他反水了,跟封朔結盟還能保住手中兵力。
若是對朝廷愚忠,朝廷很大一部分兵權都把握在太後外戚高家手上,這些年皇帝一手提拔樊家製衡高家,皇帝和高家早有嫌隙。
渝州若是開戰,他手上這五萬兵馬隻要還沒死完,高家輕易不會出手。皇帝手上那支軍隊,還得留著預防高家奪權,也不敢用來支援渝州,所以到時候他唯一的下場約莫就是把自己手上的這支軍完全打散。
這頓飯對興安侯一行人來說,用的不是很愉快,飯後封朔倒是送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去興安侯落腳的客棧。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當事人或許心中不快,但這顆甜棗若是不給,當事人隻會更加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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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昌平心情複雜回了楚家,他先去見了楚老夫人。
“你這一走就是將近一月,信都不給家裡捎一個……”楚老夫人話語間雖是埋怨居多,但看著楚昌平還是滿眼心疼:“在外邊要好生照料自己,婉娘去了有十多年了,我曉得你是個重情義的,可茂哥兒都長大了,你身邊還是沒個知冷熱的人。將來茂哥兒若是娶親,家裡隻有公爹沒有婆母,也不像話,還是早些娶個續弦吧……”
楚昌平現在滿腦子都是遼南王看上了自己外甥女這回事,隻搪塞老夫人道:“娘,你說的這些,兒子都省得。如今乃多事之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您和父親安康長壽,兒子就知足了。”
楚老夫人歎了口氣:“茂哥兒比柏哥兒小不了幾歲,柏哥兒孩子都有了,茂哥兒的親事都還沒個著落,你們父子倆啊,就沒一個不叫我操心的。等茂哥兒娶妻了,再給淑寶看一門好親事,那丫頭咋咋呼呼的,得給她尋個性情溫和的孩子,將來這日子才過得和睦。”
“意丫頭才情相貌樣樣都好,也有主見,要我說啊,是幾個丫頭裡最出息的。她如今換了身份,把以前的事瞞嚴實些,你留心給她找戶好人家。嘉寶心思敏感,但本性不壞,我盼著給她尋個敦厚會疼人的夫郎。惠寶年紀還小,我還想多留她在身邊幾年,她的親事我現在倒是不擔心。”
楚昌平聽母親說起孩子們的親事,又想起今日宴會上遼南王的態度來,心口不免有些悶。
他三言兩句結束了話題,楚老夫人看他一身戎甲未換,也心疼兒子,便讓他下去了。
楚昌平離開老夫人的院子,徑直去看薑言意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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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歸現在走到哪兒都不離書,陳國公看起來笑嗬嗬好說話,但比毒舌的池青嚴厲了不知不少倍,罵起人來都是引經據典,不帶一個臟字。
楚言歸也是在陳國公親自授課後,才頓悟師兄以前對他有多好。
薑言意和楚家三姐妹在外間,幾人圍坐在羅漢桌前嘰嘰喳喳討論茶樓的設計。
薑言意提出到時候不僅在店門口顯眼的位置陳列專櫃,樓上還得專門辟出房間來,供楚淑寶教女客們化妝,也能存放樓下專櫃擺不下的胭脂。
楚嘉寶繡活兒好,薑言意想讓楚嘉寶用綢緞繡一些包裝胭脂盒的袋子,有了模板,再拿去秀坊找繡娘照著繡,效率就會高許多。
胭脂水粉算是輕奢商品,在包裝上比彆的鋪子多花幾分心思,價格便是貴上幾成,都會有人買。畢竟有錢買這些的女客,看中的是這胭脂能帶給她們的驚喜,否則同樣的東西,上哪兒買不是一樣。
小廝捧著一包糕點從外間進來,道:“這是二少爺買的糕點,聽說幾位小姐都在這邊,特地讓小人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