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夫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楚昌平還能說什麼。
他轉頭看楚老太爺:“父親,您以為呢?”
楚老太爺顯然還沒回過神來,遼南王什麼身份,楚家又是什麼身份?
他握著拐杖的手鬆了緊, 緊了鬆, 一臉不可置信問:“這……這是要迎意丫頭為正妻?”
且不說封朔本就是天潢貴胄, 便是楚家還風光那會兒, 家中女兒送去做個側妃都不夠格。現在封朔成了幾大反王中最有實力拿下京都的,他的正妃人選,再怎麼也得是個王侯之女。
韓老夫人笑嗬嗬道:“這都按著三媒六聘來了,可不是娶正妻麼?”
楚老太爺握著拐杖遲遲沒有說話,楚昌平運棺回京那會兒,皇帝要對付楚家,遼南王出手相助,他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現在終於知道了答案。
遼南王並非一開始就看中了楚昌平的能力,而是因為薑言意的緣故,才出手保楚家。
後來封府的大夫來給楚言歸看傷, 遼南王在席上特意提了楚言歸的傷勢, 姐弟二人離府時封府的馬車前來接應……那時他隻隱隱察覺遼南王或許對外孫女又那麼幾分意思, 卻不曾想,對方是直接打算迎做正妻的。
楚老太爺張了張嘴,最終隻道:“王爺對楚家有大恩, 孫女能得王爺抬愛, 是她的福氣。昌平, 你是意丫頭的父親, 此事你做主便是。”
楚昌平心情還是複雜居多, 他一麵為遼南王這般看中薑言意高興,一麵又因這門第差距太大怕薑言意日後受欺負。他道:“兒女親事,還是得問問她們自己的意願,勞韓老夫人等等,我遣人問問意丫頭自己的意思。”
“自該如此,自該如此。”韓老夫人麵上笑意不減。
楚家在西州根基並不深,勢力也比不上封朔麾下其他大將,能得這樣一門親事,就跟天上掉餡餅似的。
但楚家人除了震驚些,倒是沒像賣女兒般,趕緊一口應下這親事,跟尋常人家議親沒什麼不同,韓老夫人倒有些欣賞楚家的處事方式。
去問話的下人很快過來回話:“二小姐說了,一切憑三爺做主。”
女兒家羞怯,說這話,差不多就算同意了這門親事的意思,韓老夫人受托走這一趟,自然是盼著親事能成,她笑問楚昌平:“楚三爺,您看?”
納采後女方若同意,便可問名,媒人把女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帶回去交給男方,由男方用二人的八字在祖廟前占卜,此為納吉。納吉之後便可納征,也就是下聘,聘禮一收,這親差不多就成了一半。
楚昌平道:“勞韓老夫人親自走這一趟,我讓人將小女的生辰八字寫與您。”
韓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老身可盼著吃楚三爺家這杯喜酒。”
***
薑言意也被封朔這波突然提親給弄懵了,但該麵對的始終都得麵對。
前廳的小廝來問過話後,楚老夫人便讓楚淑寶姐妹幾人先出去,留下薑言意單獨問話。
“好孩子,你告訴祖母,你是不是在西州大營那會兒就跟遼南王相識了?”楚老夫人嗓音裡帶著一絲愧疚。
剛到西州那會兒,她痛失愛女,還是薑言意每日噓寒問暖照顧她飲食起居,偶爾談起被送到西州大營的日子,薑言意也隻說是在火頭營燒菜。
她身邊的楊媽媽眼神老道,光是看姑娘家的身段麵相,就知道是不是處子。
從楊媽媽那裡得知薑言意沒在軍營裡受欺負,楚老夫人心中稍微安慰了些,但也怕提起那些經曆讓薑言意難堪,平日裡便鮮少過問她在西州大營的日子,隻當一切是重新開始。
可遼南王突然上門提親,楚老夫人就不得不多想了。
麵對楚老夫人的問話,薑言意點了點頭。
她一個女兒家,長輩不主動問起這些,她也沒法跟她們說。
薑言意道:“祖母放心,他並非傳言中的那般,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他待我,也一直是守禮的。”
這是想告訴楚老夫人,封朔沒欺負過她的意思。
楚老夫人歎道:“傻孩子,遼南王府門第高,祖母是怕你身份低微將來的日子不好過。”
光占著正室的名頭,卻被小妾爬到頭頂作威作福的,楚老夫人這輩子見得太多了。
她道:“你現在年輕,模樣也好,他自是喜歡的。但等你老了,還有年輕的漂亮的小姑娘會往他身邊湊,那時候你是爭不過的,必須得有個兒子傍身。你雖過繼到你三舅膝下了,但你母親的孝期,再怎麼還是得守一年,這一年裡啊,祖母找人給你調理身子。”
薑言意就是再傻,也懂了楚老夫人說的調理身子是怎麼一回事。
她紅著臉道:“這才納采呢,我身體也好,不需要調理。”
楚老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個丫頭片子知道什麼?聽祖母的話,祖母總不會害你。”
等薑言意從楚老夫人房裡出去,楚淑寶三姐妹瞬間圍了過來。
被六雙眼睛滴溜溜盯著,薑言意正有些尷尬,卻見楚淑寶一臉難過:“阿意,聽說遼南王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好男色,他是不是想借著對楚家的恩情,娶你回去當幌子啊。”
薑言意:“……”
這個發展是她沒料到的。
楚嘉寶臉色也有些擔憂:“我在京城時,倒是聽過一些風聲,說是遼南王根本無法人道,所以性情才如此殘暴,他若是在你過門後折磨你可如何是好?”
薑言意:“……”
她很好奇,封朔的名聲到底是有多爛。
年紀最小的楚惠寶緊張捏了捏衣角,道:“他可能會把二姐姐關起來,不給二姐姐飯吃。”
薑言意:“……他脾氣倒也沒這麼壞。”
*
當天回古董羹店,薑言意就去找了封朔。
封朔本以為她會驚喜,但薑言意見了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咱們把你名聲弄好一點吧?”
封朔:……?
他停下筆,從公文中抬起頭,隻稍作思量,便明白薑言意是在說他在外麵的名聲,好笑道:“嫌棄了?”
薑言意搬了個繡墩坐到他書案旁,悶聲悶氣道:“我心疼。”
他脾氣確實不太好,但絕對沒傳言中那般不堪。
甚至為百姓做了許多事,也從未宣揚過。
封朔揉了揉她的頭發:“天下悠悠眾口是堵不住的,那些宵小之輩,才喜歡鼓弄流言,等本王誅儘宵小,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薑言意把他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扒拉下來,抱住他的胳膊,用臉輕輕蹭了蹭:“我不想你被人這樣誤會。封朔,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誰的聲音大,他們就相信誰。你不屑去製造這些聲音,我去。”
冬日的衣裳穿得厚,但薑言意兩手抱著封朔胳膊時,他手肘正好抵在她胸前,那一處似乎比彆的地方綿軟許多。
封朔拿著毛筆的那隻手微微一抖,一滴墨汁從筆尖墜下,汙了半頁紙。
他不動聲色抽出手臂,“你去?你要如何做?”
薑言意小腦袋瓜飛速運轉起來,她道:“天冷了你施個粥,我找人混在領粥的人群裡大肆宣揚你的仁厚愛民,那些飯都吃不上的百姓自會感激你,名聲都是一點點積攢起來的。還有前線的戰績,不管是說書還是編寫成戲文,要在百姓間多加宣揚才是。”
西州到現在還能安定,全是封朔的功勞,南邊不少百姓連年都沒法過,全都在逃命。
有時候總得要有點對比,才知道自己現在的生活有多好。
封朔道:“都依你。”
他話鋒一轉:“我讓韓老夫人去楚家說親了。”
薑言意這才有了幾分羞意,咳嗽兩聲:“我知道,怎麼這麼突然?”
封朔看著她若有所思:“怕夜長夢多。”
此時薑言意還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等不久後茶樓修整完畢,古董羹店搬遷那日,才知道了興安侯在宴會上要封朔娶他女兒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