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言意搬遷店鋪選在了臘八節前兩天,茶樓大門前換了黑底金漆的新匾額,因為這一片街區叫如意坊,薑言意在給茶樓取名也就用了這個地名,叫“如意樓”。
一樓和二樓都賣古董羹,清湯的以羊肉鍋和菌鍋為主,紅湯的受眾沒有清湯廣,不過已經有了一批嗜辣的食客。
如今地方大了,薑言意手頭也闊綽,如意樓的裝修比起原先的古董羹店更雅致好看,不過風格還是沿用了從前的。
跑堂的小廝樓上樓下各配了五個,後廚也增加了人手,清湯和辣鍋的方子在薑言意自己手上,提前吊好高湯、炒好底料就行,招的多是墩子師父和打雜的幫廚。
正式營業前,她給店裡的夥計都統一做了新衣裳,料子用得體麵,夥計們統一著裝後,這地方看起來也就高檔了不少。
薑言意還簡單給他們培訓了一下,從端菜上菜的姿勢到跟食客說話要用的敬語,都身體力行講解示範。夥計們都能做到,她店裡的服務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跟彆的地方拉開了差距。
正式開業這天,薑言意能用的攬客計策都用了,來店裡的食客也不少,可地方太大了,大多數食客又往樓上走,以至於樓下大堂裡看著空蕩蕩的,給人一種門可羅雀的錯覺。
老秀才原本要在樓下的戲台上說書的,因為樓下沒幾個食客,都不好意思開嗓。
薑言意頗有幾分頭疼,這的確是她失策了,她隻能吩咐楊岫:“你去買扇屏風回來。”
把屏風立在大門口處,既能擋住視線,又賞心悅目,也算是兩全其美。
開業第一天生意的好壞影響到店鋪的口碑,若是開業都沒幾個人來捧場,在旁人眼裡這家店也就不咋地。
薑言意心裡正愁著,幾個流裡流氣的人大爺似的走進樓裡,嚷嚷問有什麼好吃的。
雖然對方態度很拽,但經薑言意培訓過的店小二還是客客氣氣介紹了店裡的各類湯鍋和乾鍋,以及姚廚子的拿手菜式。
“東西瞧著不像個東西,怎地價錢比彆處貴了這麼多?”為首的漢子環視大堂一圈,癟癟嘴:“難怪店裡沒幾個客人。”
桌上有免費贈送的一盤桂花糕,漢子撿起一塊咬了一口,當即呸了一聲,嚷嚷道:“這是人吃的麼?一股子餿味,蒸糕的時候捏了老鼠屎進去不成?”
店小二麵色難看,也意識到了眼前這人是來找茬兒的,隻道:“喲,這位爺,咱們店裡的花糕,便是那些達官貴人嘗了都說好,您還是頭一個說難吃的。”
漢子直接把一盤桂花糕倒在地上,用腳碾得粉碎:“老子說它難吃,它就是難吃,開店做生意,還不許老子說東西做得不好?這是哪門子規矩”
漢子嗓門大,在門口處都聽得一清二楚。
薑言意還沒怒,楚淑寶倒是看不下去了,她一拍櫃台站起來:“這桂花糕是店裡免費贈送的,你一分錢不花,糟蹋店裡的東西,哪來的臉?信不信我報官?”
漢子打量著楚淑寶,目光下流:“誰不知道這樓是你們楚家盤下了的,楚三爺官威大著呢,我自是怕得厲害。”
“你!”楚淑寶氣得要捋袖子。
薑言意按住楚淑寶,對那漢子道:“店裡的東西不合壯士的口味,勞煩壯士去彆家吧。”
她一開始還擔心是來福酒樓那邊又作妖,但對方知道既她們是楚家人,封朔提親的事,差不多也滿城皆知了,卻還敢來鬨事,背後的人肯定是個硬茬兒。
漢子站起來,跟著他的幾個流裡流氣的小嘍囉也踢開板凳起身。
漢子說:“我吃了你店裡的糕點,現在肚子疼。”
薑言意吩咐方才接待他們的店小二:“去給這位壯士請個大夫來。”
店小二就要往外跑,那漢子卻調笑道:“哪用得著大夫,東家用手給我揉揉,興許就不疼了。”
他言語輕浮,不僅門口圍了一堆看熱鬨的人,就連樓上有食客聽見了他的混賬話,都忍不住起身到欄杆處往下張望。
薑言意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店裡功夫最好的楊岫不在,郭大嬸確是一直跟著薑言意的,當即喝了聲:“醃臢東西,還不把人打出去!”
樓下幾個小二都過去推搡漢子,不曾想漢子幾人都是會些拳腳功夫的,小二們完全不是對手,直接被撂倒在地。
郭大嬸正準備親自出手,忽從樓上傳來一道女聲:“混賬!”
緊跟著一名著胡服的女子直接從樓上躍下,取下掛在腰間的長鞭對著鬨事的幾人就是一頓猛抽。
幾個大漢都沒敢怎麼還手,有個臉上還被抽破了皮,幾乎是落荒而逃。
女子收起長鞭,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容顏姣好,比起尋常閨閣女子,眉宇間更多了一股英氣。
樓上的賓客們都拍手叫好。
薑言意上前向女子道謝:“多謝姑娘出手相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打量了薑言意一眼,爽朗笑道:“我姓楊。”
她往櫃台上放了一錠十兩的銀子,掃了一眼薑言意和楚淑寶、楚嘉寶,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夠,又掏出兩枚十兩的紋銀放一起:“你這樓裡的東西好吃!胭脂也好看,我買兩盒。”
楚嘉寶都沒來得及用繡了漂亮花紋的袋子給她把胭脂盒包好,她就隨便撿了兩盒胭脂,步子輕快出了店門。
薑言意跟楚淑寶兩姐妹對視一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雖然有這麼個不愉快的插曲,但生意還是得做。
薑言意讓一個店小二跟著被打跑的那幾個漢子,看他們最後去了哪裡。
來福酒樓的徐掌櫃可能是聽說了薑言意這邊有人鬨事,裝模作樣過來吃鍋子,見了薑言意,拱手道:“聽說楚掌櫃今日遷鋪子,特來恭賀楚掌櫃。”
他掃了樓下的大堂一眼,納罕道:“怎地樓下都沒幾桌人?您這店裡評書都沒人聽了嗎?”
他故作可惜道:“廚掌櫃的古董羹再都護府大街那會兒生意多好啊,小店經營容易,酒樓可不是誰都能開。”
薑言意皮笑肉不笑:“勞徐掌櫃關心,我這樓裡生意還行。”
徐掌櫃說:“我是真心實意為楚掌櫃您考慮,這酒樓您若是做不下去,不妨轉給我,趁早收手總不至於最後賠了本。”
薑言意還沒答話,楊岫急匆匆從外麵趕回來,喊道:“東家,快讓後廚備菜,安老太太做壽,要在咱們樓裡辦席。”
徐掌櫃聽到這消息,腦子懵了一下,麵上有些掛不住了。
安家是西州大戶,安老太太做壽,這席麵少說也得有個三十餘桌。
薑言意道:“您瞧,我這還得忙,就不跟徐掌櫃多說了,徐掌櫃想吃什麼,給店小二說就成。”
徐掌櫃隻覺店裡用飯的食客似乎都在指指點點笑話他,這飯肯定是吃不下了,幾乎是落荒而逃。
一樓的大堂正好可以留給安家辦壽宴,對方說要吃鍋子,但這是店裡接到的第一單大生意,薑言意想做出個口碑來,親自去廚房看著,還打算做祝壽用的長壽麵。
正忙著,楚淑寶突然鑽進廚房,把薑言意拉出去,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方才解圍的那姑娘是誰嗎?”
薑言意搖頭。
楚淑寶臉色複雜道:“是興安侯縣主,我方才聽人說,三叔回西州慶功那日,興安侯在宴會上就提出讓遼南王娶她。”
薑言意可算是明白封朔為何要急急忙忙上楚家提親了。
不過那姑娘若真是興安侯縣主,她走時的表現也不像是要針對她,反而……有點像給她和楚淑寶、楚嘉寶一點見麵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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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安侯落腳的客棧。
從薑言意店裡跑出去的幾個漢子跪在房裡,興安侯指著他們的鼻子怒罵:“廢物,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為首的漢子道:“侯爺,是……是縣主出手,咱們才撤退的。”
興安侯踹了漢子一腳,怒道:“箏兒性子直,可遼南王膽敢如此羞辱我兒,這口氣本侯如論如何也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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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另一間房裡,楊箏抱著繡枕已經在床上樂得滾了好幾圈。
照料她的丫鬟疑惑道:“縣主,您傻笑什麼?”
楊箏翻坐起來,下巴擱在繡枕上,笑得見牙不見眼:“我今日幫了他妹妹,他會感激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