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言意緩了緩道:“蒹葭,這羊皮卷軸交給官府去處理,你看如何?”
霍蒹葭點頭:“這東西落到旁人手中指不定會招來禍端,交給官府再好不過。”
她摸了摸自己背後那把大刀的刀柄,眼神像一頭小狼:“我隻有一個請求,若是抓到殺我爹的那夥人,裡麵有個女遊醫,我要親自砍她腦袋!”
“女遊醫?”薑言意拿著羊皮卷軸的手一頓。
霍蒹葭額前垂下來的碎發擋住了眼,隻有嘴角抿得死緊,顯出幾分倔強:“那遊醫擅做迷香迷煙,我爹就是著了她的道!”
薑言意忙問:“你說的那女遊醫,身形相貌如何?”
霍蒹葭用手比劃了一下:“是個年近不惑的婦人,比東家你矮半頭,大概這麼高,中等身材。”
霍蒹葭描述的這些,跟薑言意之前遇到的那名女遊醫都吻合,方才她又聽見邢堯說琵琶巷遇襲有人借著火勢燒了大量迷煙。
先前在集市也遇到女遊醫買了好幾人份量的食物……
薑言意神色微變:“會抓到凶手的。”
她看著霍蒹葭一身血衣,道:“你先去隔壁找秋葵,梳洗換身乾淨衣裳。”
霍蒹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聽話回去。
薑言意快步走出花廳,問了封府的下人得知他在書房,過去把羊皮卷軸的事告訴封朔後,道:“城內有個姓方的女遊醫,她住處應該還藏了同夥,她們八成就是劫走薑言惜的前朝餘黨。”
原書中在關外村落裡認出薑言惜是前朝公主的,便是一個姓方的女神醫。
薑言意先前一直沒往關外的前朝舊部這個方向去想,畢竟在原書中那是男女主到了關外才觸發的劇情。
但結合目前的線索看來,那姓方的女遊醫,就是原書中給女主配藥、讓女主差點毒死皇帝封時衍的女神醫無疑。
女遊醫一夥人搶奪霍蒹葭和她爹押鏢的羊皮卷軸,顯然是想以此為籌碼同興安侯合作。
戰火一起,苦的永遠隻是最底層的百姓,目前天下是三方割裂的局麵,東南是樊威和信陽王一黨,西北是封朔,中部是新帝封時衍的勢力。
三方各有掣肘,雖一直不得太平,但為了保存實力都不敢下死力氣去打,戰火蔓延範圍有限,不會殃及更多的無辜百姓。
她和封朔都有意不讓前朝的人摻和進來把水攪渾,畢竟前朝舊臣想複國,就巴不得天下再亂些,民生越苦,他們再跳出來畫大餅,得到的支持就越多。
現在前朝的人突然蹦出來,顯然是有人故意牽引了這條線。
算算時間,她上次感染風寒,女遊醫就已經來了西州,可不就是薑言惜被抓之後?
封朔讓邢堯把陸臨遠找來,大概率也是懷疑上了陸臨遠。
雖然已經鎖定了薑言惜就在吉祥客棧,但女遊醫的住處肯定也是一個據點,封朔很快就吩咐親信帶人前去設伏,特意囑咐了他們不要打草驚蛇。
吉祥客棧那邊一收網,若有逃脫的前朝餘黨再尋藏身處,就隻能退回那裡,一網打儘可比全城搜捕要容易得多。
部署完這些,封朔才看著鋪在案前的空白羊皮卷軸問薑言意:“你那丫鬟的話可信嗎?”
薑言意道:“我的人盯了她有段時間了,可信。”
她話音剛落,池青就火急火燎從外麵進來:“前朝的藏寶圖在哪兒?”
他進門才發現薑言意也在裡麵,趕緊作揖:“楚姑娘。”
薑言意福身還禮。
封朔把藏寶圖拿給池青:“能看出什麼貓膩嗎?”
“空白的?”池青一邊嘀咕,一邊接過羊皮卷軸左右翻看,還伸手搓了搓羊皮卷的邊緣,沒發現裡麵有隔層,興致頓時敗了個乾淨,撇嘴道:“這羊皮卷軸八成是假的,指不定是前朝舊臣自導自演的一出戲,隻為了讓興安侯入局,協助她們救人。”
他把羊皮卷軸還給封朔,給自己倒了杯茶解渴:“虧得我聽到消息就趕過來,還以為有了這筆錢能給將士們換一批兵器,再整支重騎兵,白高興一場!”
重騎兵是靠無數銀子養出來的,在戰場上也占據了絕對性的優勢,輕騎利於行軍和執行一些突襲任務,但在正麵戰場對上重騎就隻能一路潰敗。
重騎從將士到戰馬都有重甲防護,遠程放箭根本傷不了他們,隻能近戰。輕騎近距離對上全麵武裝的重騎,輕騎兵砍重騎兵數刀都不一定能傷到對方,而重騎兵隻要一刀就能讓輕騎兵非死即傷。
在戰場上,若有一支重騎兵,正麵交鋒時重騎能把對方的步兵陣營碾壓式衝散,後麵的步兵再來收拾殘局補刀,勝算就會大很多。
隻不過組建一支重騎極難,幾乎是把軍營裡拔尖的士兵都選過去,畢竟穿著重甲還能揮動兵器,對騎兵身手和身體素質都有要求。
戰馬也得選上等馬匹,不僅要馱穿重甲的騎兵,還得披護甲以防刀劍劈砍,劣等馬身上馱著這些根本跑不動。
曆朝曆代的天子為了防範臣子造反,都不允臣子私養重騎,隻有天子手中才有重騎軍隊。
西州以南多丘陵,重騎的優勢發揮不了,他們才能跟朝堂僵持。但出了西州地界,多為平原地勢,他們早晚得同朝廷正麵交鋒,沒有一支重騎部隊不行。
池青來之前有多期望,現在就有多失望。
封朔原本也沒寄望在藏寶圖上,得到這個結果倒不覺得有什麼,瞥了池青一眼道:“不是讓你去籌錢了麼?”
這苦差就是池青前幾天嘴賤,調侃封朔好不容易有機會正大光明去薑言意那裡用飯沒去成,最後給自己攬上的。
他苦哈哈道:“我想方設法從西州商賈手裡要錢了,但這些商賈也狡猾著呢,一個個腰纏萬貫,哭窮賣慘卻比誰都厲害,你要是不顧及名聲,我倒是可以直接帶人去搶。”
封朔瞪他一眼。
池青無奈攤手:“那我也沒法子了。”
薑言意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裡才道:“西州富商們成立了一個商會,我從商會入手試試。”
封朔若是強行施壓,也能讓富商們大出血,但那樣做,他之前大費周章攢下來的名聲就沒了,得讓富商們“心甘情願”掏腰包才行。
封朔抬起眼皮看她:“你想怎麼做?”
薑言意道:“逐個擊破吧。”
她帶著如意樓和麵坊加入商會,商會裡的利益蛋糕必然得重新分配,通過競標如意樓成功一事,商會裡的人也知道她身後就是封朔。
她挨個拉攏商賈,暗示出錢資助軍需就能得到更大的蛋糕,隻要有一個人不再和其他商賈統一口風,那麼其他商人就會心慌,為了不被踢出局,保住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份蛋糕,就隻能跟著出資。
池青眼前一亮,撫掌道:“這主意好。”
封朔略加思索,似乎也覺得這主意可行,點了頭:“需要府衙那邊配合就同我說。”
薑言意去給商賈們畫大餅,官府這邊總得有點風聲放出去,才能唬住那群老狐狸。
池青兩手捧著茶杯,看看薑言意又看看封朔,“這事不是由我負責麼?”
怎麼需要配合是給封朔知會一聲?
封朔淡淡撂下一句:“本王親自督辦,你回去監工修築城防。”
池青:“……”
人性呢?
***
入冬以來,西州的大雪幾乎就沒停過。
陸臨遠站在院子裡,看著牆頭外落滿積雪的枯枝,眼底好似一口枯井,無波無瀾。他身形比起從前,又單薄了幾分,肩頭披著灰鼠皮織錦披風,時不時還是掩唇低咳兩聲。
他的小廝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從廚房走來:“少爺,該喝藥了。”
枯枝上停了兩隻歇腳的雀鳥,陸臨遠目光注視著雀鳥道:“先放著吧。”
小廝口中念叨著:“怕不是上回落了病根,您這咳嗽一直不見好。”
他說的是陸臨遠冒著風雪找了薑言惜一天一夜那次。
院門在此時被人粗暴拍了兩下,小廝忙跑去開門:“來了來了,誰呀?”
一開院門,小廝看到一隊鐵甲衛,瞬間禁聲。
邢堯步入庭院,亮出封府的令牌:“勞煩陸公子隨刑某走一趟。”
陸臨遠剛端起藥碗,對邢堯突然上門來,麵上也露出幾分詫異,還有一絲隱秘的不安,他放下藥碗拱手問:“敢問發生了何事?刑護衛要帶陸某去何處?”
邢堯道:“陸公子見了王爺,自會知曉。”
邢堯一說封朔,陸臨遠心頭那一絲不安便愈重了些。
他回西州城後一直謹小慎微,沒有露出馬腳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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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封府書房,他依然像從前一樣,對著封朔見禮:“卑職參見王爺。”
封朔坐在案前,抬起眼皮看著下方躬身作揖的青年:“那日你在這書房裡同本王說過什麼,可還記得?”
封朔沒讓他起身,陸臨遠便一直僵持著作揖的姿勢,這沒頭沒尾的話,暗含警告的意味,他心中一沉,恭謹回答:“卑職記得。”
封朔說:“記得便好,你且說說,救走惜嬪的人,是誰放進西州城來的?”
陸臨遠心驚肉跳,麵上卻隻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惜嬪被人救走了?”
封朔眯起鳳目,念在陸臨遠幾次立功的份上,他本想再給他一次機會,但陸臨遠這句話,直接讓他失去了耐心。
他眼底刀尖一般的銳氣驟聚,說出的話倒是慢條斯理:“陸臨遠,本王不殺你,並非因你是陸孟學的獨子,本王懼天下儒生口誅筆伐。你到現在還活著,隻是本王念著你曾救下丁家村數百條人命。”
陸臨遠慌忙跪了下去,半是驚懼半是惶恐,還有一絲難堪:“王爺息怒。”
自古忠義難兩全。
他作為使節前往渝州遊說興安侯時,楚承茂一行人還是皇帝封時衍手中的人質,薑言惜在封朔手中成了談判的籌碼,甚至險些被斬斷一截手指來脅迫封時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