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他執著過一輩子的人,薑言惜又是為了救他才自投羅網的,他於心何忍!
薑言惜不管是在封朔手中,還是在封時衍手中,都不會好過,所以他才聯係了前朝舊部,想讓薑言惜跟隨他們躲去關外,遠離這權利的漩渦。
信是在渝州寫的,除了他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知曉,他不知封朔是從何懷疑上他的,未知的恐慌讓他後背冷汗如出漿,頃刻間就浸透了裡衣。
封朔居高臨看著他:“看在那幾百條人命的份上,隻要你坦言,本王絕不追究。救走惜嬪的前朝餘孽,究竟和你有沒有乾係?”
他在軍中號稱“活閻王”,周身氣勢一出,確實不是陸臨遠一介書生招架得住的。
陸臨遠因為伏跪的姿勢撐在地上的手都不自覺地有些輕顫,他借著再次叩首將手上的顫抖遮掩過去:“望王爺明察,卑職對惜嬪被救走一事也一無所知!”
封朔半眯起眸子:“聽聞陸大學士如今在京城過得甚是艱難,你不妨下去好好想想,再決定要不要同本王說實話。”
陸臨遠在府衙多次立功,犯下大錯有實證的僅上次,此番他雖懷疑前朝舊部湧入西州跟陸臨遠有關,但這隻是猜測,沒有證據。
封朔早料到不可能輕易從陸臨遠口中問出什麼,今日召見他,一是為了詐他看能不能詐出個結果,二是為了尋個由頭先把他關起來。
他馬上要著手對付興安侯,就算前朝舊部潛入西州城跟陸臨遠有沒有關係,以陸家和興安侯的交情,興安侯又是被陸臨遠規勸過來的,未免意外,他都得確保不能讓陸臨遠通風報信。
陸臨遠被府兵帶下去看押起來後,封朔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收回目光繼續處理公文。
再過半個時辰,吉祥客棧那邊就該有消息傳來了。
***
吉祥客棧地處城東,是西州城最好的客棧。
自興安侯道西州後,吉祥客棧便一直是被包下了的,從不接待外客。
客棧門口便是大街,沿街都是擺攤的小販或擔著貨擔叫賣的貨郎。
大雪雖一直在下,但街上人來人往,積雪很快被踩化,裸.露出鋪街的青色石板。
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騎在獅子驄上的人身後猩紅的披風在冷風裡一揚一揚的,獅子驄到了客棧門口才被勒住韁繩,這才看清,馬背上的是名女子。
“縣主回來了!”客棧門口的守衛忙上前去牽馬。
楊箏翻身下馬,掛在額前的眉心墜也跟著輕晃了幾下。
那墜子是瑪瑙製的,朱砂紅的色澤襯得楊箏膚色如雪。
她掃了一眼大街,眸色驟變。
不對勁兒!
今天下午在這條街在攤位裡做生意的、逛街賣東西的都是些身強力壯的男子,竟全無女子或孩童!
楊箏把韁繩遞給迎上來的護衛時,便問:“我爹在哪兒?”
護衛沒發現異常,恭敬道:“侯爺在房裡。”
楊箏撥開護衛便往客棧裡麵去,進門就發現了幾張生麵孔,楊箏眉頭皺得死緊。
幾名前朝舊部發現楊箏眼裡的敵意,也虎視眈眈盯著她。
興安侯身邊的常隨出來喚了聲“縣主”,才讓那幾人收斂了敵意。
楊箏努了努嘴角問:“這些是客棧裡新招的夥計?見了我也不知道行禮,一點規矩沒有!”
語氣驕橫,仿佛隻是個被慣壞的世家女。
興安侯跟方芷接頭一直是瞞著楊箏的,常隨正愁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這些人,楊箏一問,他就順著楊箏的話道:“縣主息怒,老奴會□□這些奴才的。”
楊箏哼了一聲,對常隨道:“本縣主餓了,趕緊給我送些吃的到房裡來!”
樓下幾名前朝舊部已然把她當成了個驕橫無腦的大小姐,沒把她當回事。
上樓後楊箏敏銳地發現一個房間門口有人看守,她沒作聲,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常隨很快帶著客棧的店小二給楊箏送了吃食上樓,楊箏支走店小二後,讓貼身丫鬟關上門,抽出匕首抵住常隨的脖子,森然狠辣的語氣跟在客棧樓下的驕橫模樣判若兩人:“客棧樓下那些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對麵房間裡又是什麼人?”
常隨對楊箏毫無防備,冷不防脖子遞上一把尖刀,也嚇得不輕,“縣……縣主,您先把刀放下……”
楊箏低喝:“混賬東西,想活命就快說!客棧外麵全是殺手,你以為能在地州地界部署這些殺手的還有誰?”
楊箏一句話,把常隨的膽子也給嚇破了,興安侯的謀劃他再清楚不過,若是遼南王知道了他們有異心,要對他們下手,這是西州,在遼南王的地盤,他們隻有死路一條!
常隨一股腦把興安侯跟前朝舊部的計劃全說了。
楊箏聽完,氣得重重把匕首拍到桌上,“父親當真是糊塗!”
常隨道:“侯爺也是想為您出口氣……”
“我巴不得遼南王另娶他人,我爹替我出什麼氣?”楊箏急得腦仁兒疼。
常隨啞口無言,興安侯答應跟前朝舊部合作,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想自己為王的心思在裡邊。
他道:“我這就去安排馬車,送您和王爺出城。”
楊箏冷笑:“外邊那些人把客棧盯得死死的,隻怕馬車還沒跑出這條街,就被箭射成個篩子了!”
常隨慌了神:“這……這可如何是好……”
楊箏道:“為今之計,隻能我們自己抓了這些前朝亂黨,把人獻出去!讓廚房備飯,在飯菜裡下迷.藥!”
直接綁人還會打草驚蛇,不如用藥來得快。
常隨立馬下去安排人手。
正是用晚飯的時候,客棧後廚早就開始燒飯,前朝舊部知道興安侯現在跟他們是同一條線上的螞蚱,對興安侯的人並不設防,等飯菜上桌,看著滿桌的大魚大肉,一個個胡吃海塞,沒過多久就紛紛被迷倒。
守在薑言惜房門口的兩名守衛看到樓下的同伴紛紛倒下,也終於意識到了不對,然而他們勢單力薄,也很快被楊箏派人綁了。
房門被一腳踢開的時候,正在房裡因身世而暗自垂淚的薑言惜也被嚇得一哆嗦,她看著臉色如霜的楊箏,本能地害怕:“你是誰?”
楊箏掃了她一眼,吩咐左右:“綁了。”
很快就有人上前綁了薑言惜,她想叫嚷著喊救命,又被堵了嘴。
一直在房裡的興安侯聽到兩名護衛被綁的動靜,出房門就看到薑言惜也被綁了。
興安侯眼皮一跳:“箏兒,你這是做什麼?”
楊箏怒不可遏:“還不是父親你做的糊塗事,再不把人交出去,咱們怕是得死在西州了!”
興安侯還沒反應過來楊箏話裡的意思,他的常隨就一副大難臨頭的神色道:“侯爺,遼南王已經查到咱們頭上來了,客棧外全是殺手!遼南王這是想直接做了您,接管渝州!”
興安侯也被封朔的雷霆手段鎮住,但還是存了一絲僥幸:“怎麼可能,西州城內這麼多人,他便是挨家挨戶盤查下來,也得數日……”
幾天時間足夠他拿到藏寶圖,大不了實在瞞不住了,他再轉頭來個賊喊追賊,把前朝舊部賣了便是,回頭再去尋寶藏。
他以為至少封朔會派人前來試探周旋,他都想好了打太極的說辭,怎料對方直接安排了一場羅網般的絞殺。
他哪裡知道,西州城經過前兩次全城搜查後,現在的西州城每五戶人家為一伍,設伍長;十戶人家為什,設什長。但凡官府查人,百姓們相互監督、檢舉,若知情不報,十家連坐。
隻需一道搜查的命令下去,不到半日就能出結果。
楊箏不願再同興安侯多費口舌,怒道:“父親不妨自己出門去瞧上一瞧,便知我說的是不是假話了!”
興安侯好歹也從軍多年,在客棧門口往外一瞧,就知道楊箏所言非虛,驚得後退半步,臉上血色退了個乾淨。
他追悔莫及,長歎:“是我小瞧了遼南王,是我小瞧了他!此番……便是把前朝公主一黨交出去,隻怕遼南王也不會放過我們……”
“箏兒,是為父對不住你!”
楊箏冷靜得出奇:“把渝州也一並交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交出渝州,就等於交出兵權,她們對封朔再無威脅。
興安侯上午還做著當土皇帝的美夢,現在就得被迫交出兵權,一口氣沒喘過來,直接給嘔出病來,臥床不起。
***
邢堯帶消息回來時,封朔還頗有幾分意外。
池青嘖了兩聲:“這個興安侯縣主,倒是比她老子還強上三分。在你動手前,主動把人交了出來,推出一個替死鬼說興安侯一直被蒙在鼓裡,轉手又獻上渝州,好一招棄車保帥。”
他們若跟封朔來硬的,丟了性命,就什麼也沒了。
用這麼一個下策中的上策,既能保住性命也不至於失了顏麵,還替封朔把不追究她們的理由都想好了。
封朔沒搭理池青,問邢堯:“前朝亂黨都落網了?”
邢堯抱拳道:“還有一個女遊醫沒找到人,據興安侯那邊的人說,女遊醫下午出門後一直沒回去,守在女遊醫家附近的人也沒瞧見她出沒。”
封朔說:“儘快把人拿住。”
“屬下領命。”邢堯說完就匆匆離開,繼續去尋女遊醫。
幾件棘手的事都塵埃落定,池青心情極好地從果盤裡拿了個橘子邊剝邊問:“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位前朝公主。”
封朔嗓音淡淡的:“用她和新帝換三千石糧食,你說新帝肯不肯?”
橘子有些酸,池青鼻子眼睛都快皺一塊兒去了,卻又因為吃驚一雙眼瞪得老大,頗為喜感:“勒索完新帝還給人家送一把枕邊刀回去?!”
他嘶了一聲:“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