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言意扭頭看了一眼,沒那個興趣去瞧。
見秋葵似乎想去,她便坐到火塘子旁幫她看火,讓秋葵放心去看熱鬨。
不多時,秋葵就一臉諱莫如深地跑回來了,“花花,劉成被判了腰斬。”
薑言意微微一愣,劉成犯下的罪行,還不至於被判腰斬吧。
她看了看擠在營房門口的人群,有些難以置信道:“在火頭營外麵行刑?”
秋葵趕緊搖頭,“不是,外邊死了一個人,是咱們隔壁營房的那個胡姬,以前還跟劉成好過呢。”
秋葵一說胡姬,薑言意就有印象了,那是個比春香還豐腴嫵媚的女人,不過存在感很低,仿佛是在刻意隱藏自己一般。
劉成殺人未遂被判了腰斬這樣的重刑,跟他好過的胡姬也突然死了,薑言意覺得事情可能不簡單。
她問:“那個胡姬怎麼死的?”
秋葵小聲道:“虎步營的人過來找她,才發現她早死在了帳篷後麵,被抬出去的時候,屍體都僵了,聽說是拿了廚房的菜刀自己抹脖子的。”
薑言意蹙眉,屍體都僵硬了,顯然那個胡姬不是剛死的。
又是自殺……難不成是為了殉情?
可就算是殉情,劉成都還沒死,她這也太趕了些吧?
除非她身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薑言意莫名地覺得接下來可能不會太平,現在她隻求自己偽造的戶籍能蒙混過關。
管理她們這些營妓的小頭目之前已經透出過風聲,等核實她們的身份後,很大幾率會讓她們這些良家女離開軍營,恢複自由身。隻盼著那名胡姬自殺不會對此事產生什麼影響。
薑言意原先還打算著,等她離開軍營安身立命了,有機會還是回京城去看望一下原身的娘。
她占據了原身的身體才能又活一次,該儘的孝道還是得幫原身儘。
*
天灰蒙蒙的,靄靄薄雲堆在天邊,一寸寸將暮色合上。
雨已經小了,道旁倒伏的枯黃雜草上掛著水珠。
滿目荒夷的矮坡上,隻見孤零零的一個墳包。
周圍雜草叢生,因是新墳新土,墳包處光禿禿的,顯得格外紮眼,也格外淒涼。
一雙黑色筒靴踏著一地泥濘緩緩走來,冷風揚起他的衣擺,在蕭瑟的的天地間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
他身後的隨從不斷揮灑著白色的冥幣,有的落到道旁的雜草上,有的落到路中間,被踩進泥裡,還有人舉著冥紙糊成的招魂幡。
是引魂的儀仗。
男人走至墳包前停下,身軀凜凜,鬥笠下是一張輪廓分明的剛毅臉孔,蓄著短須,更顯威嚴,隻不過眼眶隱隱發紅。
他看著墳包前那塊沒有刻任何字跡的單薄木碑,伸出粗糲的大手,緩緩撫了上去,嗓音發啞:“舅舅自被貶永州,不知京城諸多變故,舅舅來遲了,叫你在這窮地受了這麼多苦……”
說到後麵,嗓音已是哽咽。
堂堂八尺男兒,戰場上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的鐵血漢子,卻在這一刻泣不成聲。
他若能早一步得到消息,便是冒著殺頭的大罪,也不會叫外甥女被龍椅上那位無德之君送來這窮地這般羞辱!
他摩挲著木碑,眼眶通紅:“阿意,舅舅來接你回家了!”
棺材蓋被撥開,一股腐朽的味道瞬間傳了出來。
棺材裡的女人也是撞死的,磕得頭破血流,血糊了滿臉,下葬前又沒人給她淨麵,眼下根本看不清臉,隻能辨認得出是個二八年紀的女子。
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隻夠勉強遮羞,手臂和半截大腿都露在外麵,屍斑掩蓋之下還是能瞧見些曖昧的青紫痕跡。
不難想象她活著的時候都經曆了些什麼。
楚昌平心痛如刀絞,隻匆匆瞥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細看,解下披風蓋在了外甥女身上。赤紅著眼在雨夜裡嘶吼:“狗皇帝!我楚家與你不共戴天!”
合上棺木,親信們將棺木放到一輛板車上,棺木上方和左右兩側都堆了籠箱,以此做掩護。
西州城門已閉,他們今夜是來不及護送棺木出城了。
一行人準備先回之前定下的客棧休息一晚,等到天明再動身。
邊陲之地,入夜後家家戶戶都熄了燈,街頭巷尾竟是半個人影也不見。
馬車的車軲轆聲在夜色裡顯得格外清晰。
楚昌平駕馬走在前方,轉過一個街角,猛然瞧見對麵一隊玄甲兵擋住了去路,他拉著韁繩的手用力一勒,坐下戰馬嘶鳴一聲,一行人都停駐在了原地。
夜雨滂沱,冰冷的水線從鬥笠邊緣垂下。
楚昌平視線落到玄甲兵身後的那輛馬車上,抱拳道:“車內可是遼南王?”
馬車裡沒有傳出聲音,倒是軍隊前方的一名將領開口了:“楚大人於永州上任,怎來了西州地界?”
永州在遼東邊境,從永州到西州,算是橫穿大半個宣朝。
武職在身的官員沒有上奏朝廷私離轄地,傳到天子耳中當以欺君之罪論處。
楚昌平既決定親自前來接外甥女回京安葬,也不怕再加一個欺君之罪,他道:“楚某外甥女橫遭此難,草木尚且講究落葉歸根,楚某前來隻為了帶外甥女回京。王爺大義,贈棺之恩楚某銘記於心,來日必報之。”
邢堯不動聲色看了一眼斜後方的馬車,隨即對著擋在大街中央的玄甲衛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