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若是勝了,封朔在這場博弈中就贏了一半。
薑言意問:“內鬼是何人?”
蕭邯一臉晦氣道:“是西泊侯那匹夫,背地裡跟信陽王穿一條褲子。信陽王上京奪位去了,怕王爺這邊抽出兵力去圍剿他,這才串通了明翰國,想用明翰國牽製王爺。”
“京城可有傳消息來?”薑言意不由得擔心起楚昌平的安危。
蕭邯搖頭,見薑言意攏著眉心,又寬慰她:“王爺先前命人送信時,也給渝州送了急報過去,楚少將軍若知京中有變,會立即帶兵北上支援楚將軍。”
*****
京城。
正值三更天,萬籟俱寂的黑夜裡,穿戴整齊的兵卒輕手輕腳從自己營帳裡走出,悄無聲息向著遠處的另一片軍帳靠近。
信陽王昨日率大軍抵達京城,說是奉封朔之命前來和楚昌平一起圍困京城。
送往京城的急報都被信陽王的人在路上劫了,楚昌平並不知他此行有詐,但信陽王作為一方藩王,隻他一人上京,還是覺著蹊蹺。
楚昌平多留了個心眼,在信陽王抵達京城當日,就派斥候去打探南邊的情況。信陽王提出要在楚軍營帳附近紮營時,楚昌平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信陽王雖是封朔的盟友之一,但楚昌平還不敢直接把自己大軍的後背交給這樣一個從前沒打過交道的“盟友”。
信陽王是隻老狐狸,楚昌平的戒備他看在眼裡,同時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楚昌平若是知曉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拿下京城前,少不得還得跟楚昌平一番苦戰,當即決定在當天夜裡下手。
要想靠近楚軍的營帳,得先解決哨樓上的哨兵。
信陽王派幾名小卒出去,故意製造動靜吸引了哨兵的注意,這才讓神箭手暗中靠近,抵達射程後放箭射死了哨兵,餘下的大部隊才一窩蜂衝向楚軍營帳。
比起衡州大營的幸運,楚軍大營這邊沒能事先知道敵襲,又是深夜,將士們睡得正沉。
這場仗稱為單方麵的屠.殺更為準確,不少楚軍將士在睡夢中被割斷了喉嚨,便是有驚醒的,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捂了嘴連捅數刀斷了氣。
***
黑夜裡,楚言歸陡然睜開雙眼,幾乎是彈坐起來的,呼吸微重,額角冷汗涔涔。
他又夢到了薑夫人。
漫天的箭雨,被鮮血染紅的積雪,緩緩合上的城門……
喘了一會兒,他才看向放在不遠處的輪椅,一手撐著床沿,一手扶著床前的方幾,咬著牙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吃力卻堅定地走向輪椅。
他現在已經能站了,也能獨自走幾步,隻不過不能堅持太長時間。
這是連楚忠都不知曉的秘密。
坐上輪椅後,楚言歸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茶水下肚算是半點睡意都沒有了。
他自己推著輪椅本想出去吹吹冷風,怎料剛出營帳就聞到風裡帶來的濃鬱血腥味。
楚言歸神色一變,剛想推著輪椅去偏帳叫楚忠,就有一名信陽王的兵舉刀向他砍來。
楚言歸從輪椅暗格裡抽出自己練劍常用的軟劍,一劍取了小卒的性命,大喊:“忠叔!”
睡在偏帳的楚忠聽見楚言歸檔叫喊,隻穿了件單衣就提劍出來,聞到空氣裡濃鬱的血腥味,他也意識到了不妙。
楚言歸那一聲把信陽王手下的注意力全引了過去,不少兵卒都朝他圍過來。
楚忠一路殺過去,蹲下身示意楚言歸上他後背:“少爺,屬下先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楚言歸卻推了楚忠一把:“忠叔不必管我,你去哨樓那裡找角,鳴角示警!”
軍中以角聲為令,每個哨樓都配有角,若有敵情,哨樓處的哨兵會第一時間鳴角,所有將士聽到角聲,會立即警戒。
楚忠如今雖是楚言歸親隨,可早些年卻是跟著楚昌平的,對楚昌平忠心耿耿,他知道今夜弄不好楚昌平或許會全軍覆沒,咬著牙把楚言歸帶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後,就往哨樓趕去。
楚言歸坐在輪椅上,一邊費力抵擋四麵八方攻來的兵卒,一邊大喊:“敵襲,有敵襲!”
附近營帳裡聽到他呼聲的楚軍甲胄都來不及披,拿著武器就出來禦敵,毫無防備的他們在殺紅了眼的信陽王士兵手裡占不到半點優勢。
楚言歸腿腳不便,一隻手揮劍時,還得空出一隻手操控輪椅,地上的碎石、屍體擋路讓輪椅行動也十分笨拙,到後麵他直接棄了輪椅,忍著膝蓋骨處碎瓷片紮似的劇痛站起來,同一眾兵卒殺做一團。
“嗚——”
“嗚——”
角聲吹響時,身後的楚軍大營像沉睡的野獸猛然驚醒,兩軍徹底殺做一團。
膝蓋處的刺痛讓楚言歸眼前陣陣發黑,明明眼前是劈砍向自己的刀劍,但他好像看到了薑夫人,這一愣神就慢了一拍,他再躲開時那一刀還是砍在了他肩膀上。
“言歸!”楚昌平駕馬過來,一個橫刀直接削掉了三四個小兵的腦袋,他一把將楚言歸拉上馬背。
楚言歸整個衣襟都被血染紅了,有他自己的也有彆人的。楚昌平一時間也不知他哪些地方受了傷,握著韁繩的手指節泛白,努力繃緊聲線道:“撐住,我帶你去看軍醫。”
楚言歸捂著流血不止的肩膀,神色有些痛苦道:“舅舅,我沒事,您先帶著餘下的將士們撤。”
信陽王是條瘋狗,半夜突襲打得楚軍方寸大亂,為今之計,隻有先撤兵保存實力。
楚昌平也知道如今軍心潰散,根本不能和信陽王硬碰硬,他很快吩咐下屬:“傳我令,全軍將士往大雁溝方向撤!”
“宋起,你去把昨夜沒放完的煙花全點了!給京城裡邊的人示警!李隕,你率三千人馬斷後!”
他們今夜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等他們撤兵後,信陽王即刻攻城,駐紮在京城裡的皇家守軍隻會更措手不及。
“末將領命!”
被楚昌平點名的兩名大將都帶著人馬分頭去部署。
楚忠找過來後,楚昌平把楚言歸交給楚忠,自己又趕回去指揮戰局。
***
一直到天明時分,楚軍才儘數撤到安全地方,原本兩萬人馬,如今折損過半,士氣低迷。
楚言歸肩膀上的傷被軍醫簡單包紮了一番。
昨夜撤退得太匆忙,糧草都沒來得及帶走,沒受傷的將士們在山上挖了些野菜混著僅搶出來的一點米煮成野菜糊糊勉強果腹。
楚言歸端了一碗拿去給楚昌平。
楚昌平站在山崖處眺望遠處的京城,神情嚴峻。
楚言歸道:“舅舅,先喝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楚昌平看都沒看一眼碗裡的吃食,目光始終注視著京城的方向:“你吃,我沒胃口。”
“勝敗乃兵家常事,著了信陽王那等無恥之背的道,不怪您。”楚言歸知道他心底不好受。
楚昌平沒說話,隻拍了拍楚言歸的肩。
成千上萬條人命壓在肩上,作為主將,麵對這樣慘痛的敗績,心中沒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楚言歸道:“隻要朝廷守軍撐上兩日,承茂表哥帶著渝州駐軍前來,我們和朝廷大軍前後夾擊,信陽王就回天無望。”
楚昌平昨日派去南邊打探消息的斥候今日才傳了消息回來,信陽王竟是直接叛變回京城奪帝位來的。
衡州給楚昌平送來的急報路上被劫下了,但送往渝州的急報是安全到了楚承茂手中的,楚承茂已經率兵趕往京城。
楚昌平歎了一聲:“朝廷怕是撐不到兩日。”
聞言,楚言歸也同楚昌平一樣把目光投向遠處的京城,從天明起,那邊就一直濃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