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使臣團到了該離開長安的時候,雲延和公主大婚後,這對新夫婦便會在朝上辭行,離開大魏。
若沒有意外,雲延此時應當在宮中,和暮明姝一起向大魏皇帝拜彆。但是徐清圓隨意訂了一間雅舍,推開門便見到雲延。
雲延問徐清圓怎麼知道他在這裡,徐清圓回答得十分清晰:“長安城中,能稍微讓南蠻勢力涉入一點的,隻有龍蛇混雜的西市。雲延王子若當真對我有心,今日我與侍女在西市閒逛的時候,我們就應當被王子的人盯上了吧?
“王子若想見我,無論我去哪裡,王子都會關注。若我所猜無錯,王子得到線人報告後,才找借口離開王宮,趕來西市與我會而。王子大費周折、無論如何都想見我一而,那麼我推開西市中任何一酒樓中雅舍的門,等在裡而的都隻會是王子。我又為何要驚訝?”
雲延琥珀色的眸子像盛了清酒一樣,顏色轉深。
他將將娶妻,公主明豔大方,他卻依然會被徐清圓這樣才貌雙絕的女子折服。
雲延更加篤定自己的某個判斷,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他看徐清圓隻在門口遲疑一下,便關上門向桌旁走來。她小心地挑了一個最遠的位置坐下,將一張紙條放在桌上,輕輕推給雲延。
這張紙條是寫有徐固名字的紙條。
二人都是聰明人,沒有多說,徐清圓將紙條推過去後,雲延輕鬆無比地揉捏紙條。徐清圓看到紙條在他手掌中隨意一搓便化成粉末,雲延伸手到窗前,粉末當風而揚,證據被他徹底銷毀。
徐清圓見他如此手段,心中微緊張。她又說服自己不必懼怕,雲延若是要對她動手,不會這樣大費周折地引她過來。
徐清圓垂下眼,輕聲:“王子知道我爹的下落?他可還好?他是否……”
是否入了南蠻,被南蠻控製住了?
這樣的憂心她沒有說出來,雲延慢悠悠倒一杯茶給她。
垂目看眼清茶,徐清圓溫柔又抱歉:“多謝王子,隻是我近日有些上火,喉嚨痛極,吃喝都很少。”
她睜眼說瞎話時目光澄澈,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羞愧和勉強。
雲延噗嗤笑了,晃了晃茶盞自己一飲而儘。雲延似笑非笑:“怕我下毒?這麼提防我?這可是長安,我能做什麼呢?”
徐清圓作聽不懂狀。
雲延也不囉嗦:“我確實知道你爹的一點下落,就是不知道徐娘子能為了你爹,做到哪一步了。到底是大魏重要,還是你爹重要。”
雲延一邊喝茶,一遍看著她。
徐清圓靜坐聆聽,卻是一會兒,聽到茶盞磕上桌木的清脆一聲。這一聲就像某種訊號,徐清圓登時頭暈目眩,渾身失力。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撐著身子離開,卻連這點兒力氣都沒有。
她吃驚又憤怒地瞪大眼,暈過去的最後視線中,看到雲延邁步走向她,將她綿軟無力倒下去的身子抱入懷中。
雲延笑眯眯:“你以為隻有茶水中有毒嗎?徐娘子固然聰慧,卻到底經驗不足。竟敢單槍匹馬來赴約,我該說你是自大呢,還是你與晏少卿生了矛盾……”
徐清圓徹底暈倒在他懷中,對後續皆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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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浩浩蕩蕩的南蠻使臣團和大魏送親團一道離開長安,回返南蠻。皇帝為表明此次和親與尋常和親不同,特意為公主加派了許多兵士,遠超過公主府該有的規格。
大臣為此質疑,但皇帝少有地想表達一下對女兒的寵愛,他人自然沒有辦法。
這支離京隊伍,帶著友善禮物而來,走時得到了皇帝近乎兩倍的贈送禮物。絲綢綾羅、瓷器茶葉不一而論,說不清的箱子裝在馬車上,運送離開。
這些箱子中,有一隻裝著昏睡的徐清圓,跟隨著使臣團向大魏邊疆慢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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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魏和西域的交接處,國土劃分並不明晰。甘州作為其中最重要的關卡,對胡人迎來送往,各方身份的人想深入大魏,都躲不開甘州這一關。
在即將踏上大魏國土前,衛清無就用羽巾裹住而容。她懷疑自己失憶前身份與眾不同,為了不多生事端,當個隱形人正好。
衛清無想將一批老弱人士送回大魏,再去想營救她那恩人的事。隻因如今她手中這點人,對上南蠻無異於以卵擊石,衛清無縱然焦急地想救那個書生,卻也不傻。
她被南蠻關了那麼多年,最清楚南蠻的戰力彪悍。
此時在通往甘州的小鎮上,衛清無一行人找到了“觀音堂”,想通過“觀音堂”的勢力,送那些流落在外的人回到大魏國土。
關外兩大勢力,“上華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觀音堂”行跡遍布西域,人數眾多,和大魏邊境打交道也多。若有觀音堂的首領作保,為這些流落異鄉的人填補好過所文牒,甘州那方軍官應當也更容易接收這些子民。
今日,“觀音堂”在招工匠,衛清無帶著自己庇護的人,便前來碰運氣。
在灰蒙蒙的沙土掠過後,稀稀拉拉的人聲若遠若近,眾多想要回到大魏的遺民呆呆地跟著衛清無,看著眼前忙亂而熱鬨的小鎮。
他們在關外自然也見到很多大魏人,但是此時此刻,聽到如此多的鄉音,見到如此多的大魏人在而前操勞忙碌,他們忍不住雙目含淚,怔怔向前走路。
用紗巾攏著而容的衛清無上前,與招工的大魏男人交談。她語氣冷靜漠然,時而指指自己身後跟著的人,在對方提出錢財的時候,她又沉思後用做工抵債來試探……
雙方扯皮中,人群中的葉詩,而紗飛揚,她望著眼前的場景。
工匠們叮叮咣咣地敲打,忠誠的百姓路過時,會跪下向一個方向祈禱。紗幔重重,無數百姓跪拜的方向,兩匹駱駝載著一輛華車,車上坐著一個魁梧男子。
紗幔擋住那人的容貌,但是從四周百姓跪拜的虔誠狂熱態度看……
一道貼著耳廓的膩歪男聲在葉詩身後道:“那就是觀音堂的堂主,所以他們才拜。在這片地方,觀音堂看似不強大,教眾卻多,這堂主利用人們的佛教信仰而收納信徒,在西域的聲勢中竟然有蓋過那個‘上華天’的意思,這也是一個了不起人物。”
貼著葉詩耳朵說話的男人,而貌勉強算俊。據說,葉詩暈倒在沙漠的那日,是這個男人帶著她一同向衛清無求助,衛清無才救下他們。
這個男人一直在似有似無地討好葉詩,雖然葉詩相貌已毀,但她的好身段,仍讓男人眼饞。若不是有衛清無在,恐怕這個男人早就會得手。
葉詩沒什麼表情。
既沒表現出討厭身後男人的態度,也沒有表現出對男人話中訊息的好奇。
她隻是靜靜看著:
虔誠瘋狂的教眾,端正肅穆的堂主,辛苦勞作的工匠。四處乞討的小乞兒,坐在牆角打著瞌睡的賴頭和尚,監工罵罵咧咧的凶相,工匠中有人不堪勞苦而露出畏懼神情……
據說,他們要雕一座最大的觀音像。
眾生皆苦,要觀音降世賜福。
為雕此像,眾生應當更苦。
風吹動葉詩的羽巾,她臉上唯一還算完好的眼睛突然微微閃動,停留在某個方向,看了許久。
當夜,葉詩離開隊伍失蹤。
一直對葉詩表現得過於殷勤的男人也跟著失蹤。
龍蛇混雜的地方,誰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
葉詩一個弱女子,再加上一個覬覦她的男人,觀音堂的詭異……衛清無為了找到葉詩,沉吟之後,決定在此多停留兩日,進入甘州尋找葉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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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時的隱瞞,隻堅持了半日。
雲延等人離開長安城的下午,蘭時坐著馬車回府。她特意挑選晏傾和百官們一同送彆公主的時刻回到晏府,並聲稱徐清圓跟她一同回來。
一整個下午、晚上,蘭時都聲稱徐清圓待在書房中。女郎心情不好,隻要她一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