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另一人家,他們問出了死者生前是聖母觀音的忠誠信徒,會一日三餐地上供。
這家人很傷心:“怎麼會這樣呢?我娘沒有做錯事啊,聖母觀音為什麼要懲罰她呢?我娘供養的那觀音像直接碎了,我娘還被扮成觀音……我看到時,真是被嚇傻了。”
徐清圓:“你們認為是聖母觀音在懲罰?”
說話的人家:“一定是哪裡做的不和她老人家意,她才下神罰的吧……觀音像都裂了!我們家現在都不太敢經常供……可是觀音堂的人說是有人行凶,聖母觀音不可能對她的信徒下神罰。我們也不知道誰說得對,可我娘一把年紀,嗚嗚嗚……”
他們探訪的最後一個死者,沒有家屬,沒有親人朋友。
天黑之時,幾人蒙著麵,在晏傾的暗示下,在亂葬崗中挖這人的屍體。
徐清圓怯怯地躲在晏傾身後,用衣袖捂住口鼻,閉上眼:跟著他們多了,她竟有些習慣晏傾喜歡從屍體上找答案的行為了。
風若任勞任怨地乾活,還充當仵作。
風若蹲在土坑中檢查屍體,語氣古怪:“郎君,這個人死的,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樣……”
風若沉吟半天:“這人骨架大,分明是個男子。”
晏傾眼瞼微晃,徐清圓驚訝地從他身後探頭,不可置信:“觀音案中的死人,竟然不全是女子?男子也被扮成觀音?”
風若從土坑中跳上來:“你自己看嘛,死人身上衣服還沒腐蝕乾淨呢。”
他惡作劇地抓著徐清圓手腕,就要拉她去看。
徐清圓連忙扭頭不肯看,扒住晏傾嗚嗚咽咽。晏傾側身擋過風若,護住徐清圓,微斥:“好了,不要鬨了。”
晏傾低聲對懷中抓緊他手臂的徐清圓道:“觀世音不是千人千麵,雌雄皆有嗎?死者中有男子,反而更正常,不是嗎?”
徐清圓彆扭萬分。
她心裡一直卡著的一根刺讓她不想和晏傾過於親昵,可是亂葬崗這樣的環境中,她又不得緊緊跟著晏傾,生怕他遠離她一步,討厭的風若就跑過來嚇唬她。
徐清圓閉著眼,顫顫問:“那你有從死者身上看到致命傷嗎?”
晏傾:“暫時沒有。唔,我需要親自去看一下……”
徐清圓一下子抓緊他手臂,糾結萬分。
她訥訥道:“你要自己去看一下啊……”
晏傾溫聲:“是。”
徐清圓:“你不是不能和人肢體碰觸嗎……”
晏傾怔一下:“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徐清圓又支吾半天,最後鼓起勇氣建議道:“要不你明日再看吧……今晚這麼晚了,你身上沾上不好的東西,是不是不太好……”
晏傾看她半天,突然意識到她是害怕。他身體疲憊,精力不濟,隻顧著查案,倒忘了她了。
晏傾:“抱歉。”
徐清圓眨眨眼,很不解中,晏傾已經拉上她的手,溫和道:“我們回去吧,夜裡陰氣重,我身體有些不適。還是等明日太陽升起後,我再來看吧。”
他牽她的手,徐清圓猶豫一下,想到這裡的環境,就任由他牽了。她被晏傾拉著離開。
風若:“……那我是不是還得把土填上啊?郎君,這多麻煩啊。”
——
離開軍營後,二人租了客棧來住。風若睡在他們隔壁。
晏傾洗漱回來,見到徐清圓坐在床榻上,擺弄著一尊玉石觀音像。
他眼皮微跳,覺得那白玉人像貼著她盈盈如玉的手腕,分外不祥。
徐清圓抬頭,對他解釋:“韋師兄派人送來的,他說林女郎今日買了許多這種玉石像。送給我們一尊,說不定會對查案有用。”
晏傾默然。
徐清圓把玩著人像,怎麼看怎麼不解:“這樣的小像,到底怎麼才能殺人?是不是被它選中的忠實信徒,它才會殺?可是什麼樣的準則,才會成為忠實信徒呢?它怎麼判斷呢?”
徐清圓若有所思:“我若是一日三餐地供養這尊石像,會被凶手找上嗎?”
晏傾:“徐清圓!”
徐清圓被他的嚴厲嚇了一跳,抬頭怔忡一下,微笑:“我隻是提供一種可能。你在想什麼?”
晏傾坐在榻邊,望著榻上的小像,最後道:“這尊小像,還是我來收著吧。”
他伸手要去拿,徐清圓搶先奪走。
徐清圓:“不,這是師兄送給我玩的。你若想要,再去買其他的便是。街市上的觀音像很多,不是嗎?”
她師兄送的……
晏傾出神,心裡微妙地不適。
他性情向來寬和,可是此時也忍不住想,為什麼韋浮總是插入他和徐清圓之間?
純美的女郎正跪坐於榻上,捧著玉石像,很認真道:“我覺得答案就在玉石像中。無論多麼天方夜譚的婬祀,都應該試一試。隻是不知道我表現的很信奉聖母觀音,心裡並不是那麼虔誠,聖母觀音會發現嗎?會因此降下神罰,還是因此忽視我?”
晏傾握住她的手。
徐清圓妙目望來。
他語氣幾分冷淡:“你是想讓我生氣,和我吵架,對嗎?”
徐清圓望著他幽潭一樣的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過分。
她分明是受心中那根刺的影響,才時不時想試探晏傾的態度。她急於找真相,試圖當誘餌……她難道不知道晏傾會不同意嗎?
縱是他不愛她,可他也是晏清雨啊。
憐惜難道會做的了假嗎?
徐清圓羞愧,低頭反省:“對不起……你不要傷心。我不會胡來的。”
她將玉石像擺在兩人枕頭之間,聲音更輕:“我們誰也不擅自行動,就讓它待在這裡,一起供養它,好不好?你不要拒絕……你若是自己一個人來,我也會擔心你的。”
——
二人同床而臥,一尊玉石像擺在兩人之間,月光自外照入。
徐清圓睡在裡側,揪著被褥,呼吸屏著,有些睡不著。
其實這是他們婚後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同榻而眠……不是照顧生病的他,也不是行房事,而隻是躺著睡覺。
不知是客棧木床太過硬,還是受晏傾身上的氣息影響。閉上眼的徐清圓腦中亂哄哄,總是想到前幾次同床的時候。記憶最近的,就是昨晚。
昨晚她那麼難過委屈,稀裡糊塗地就與他……
晏傾聲音溫潤:“你睡了嗎?”
徐清圓一下子繃緊身子。
她慢慢地轉身,睜開眼。她看到濛濛月色照在兩人之間的雪白石像上,而晏傾子夜一樣的眼睛便藏在月光後。
她揪著被褥的手更緊,心臟也咚咚跳。
她心中默想不行吧?昨日是犯了糊塗,今夜……她和晏郎君如今這若即若離的關係,似乎不適合頻頻行房事吧?
可是若是他想……她該拒絕,還是裝害羞默認啊?
晏傾哪裡懂徐清圓的浮想翩翩。
他確實和她一樣睡不著,原因和她大體無差——他不適應和他人同榻。
他隻好想著觀音案來麻痹那種不適應。
可是聽徐清圓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靜聽了一會兒,晏傾便意識到徐清圓可能和他一樣睡不著。
他便嘗試著開口與她說話:“……我們聊聊天,好麼?”
徐清圓:“……聊什麼?”
晏傾有些猶豫,他本想說觀音案,又怕她在夜裡害怕,便不知該不該說。
徐清圓便善解人意地開了話頭:“大理寺中,是不是有很多關於太子羨的卷宗啊?”
晏傾沉默,幽靜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開始試探他了。
徐清圓見他不吭氣,便又換了一個話頭:“你老師為什麼寫信,你有想清楚嗎,你如何證明你和他不是一路人呢?”
晏傾:“……”
他低聲:“我是說我們聊聊天,不是說我們吵吵架。你若再這樣故意使壞,破壞我們夫妻感情,我便、便不理你了。”
徐清圓小小地哼一聲。
她用被子蒙住下半張臉,水盈盈的眼睛噙著一點兒他看不懂的情緒。她聲音如羽毛一樣撩在他心頭:“那我再想一個話題好了……可是我怕我說了,你會打我。你會打人嗎?”
晏傾:“……你若知道我會不開心,便不應挑釁,對不對?”
徐清圓:“這不叫挑釁吧?隻是好奇罷了。我不覺得你會不開心……如果真的不開心,隻有一丟丟吧。”
她從被褥中伸出手,小小地比劃一下,拇指和食指夾著,輕盈靈動。
她目不轉睛地看他,看得他心頭滾燙,忍不住閉上眼。
晏傾:“所以你想聊的話題,是什麼?”
徐清圓:“你保證你不生氣,不打我哦。”
晏傾:“……我脾氣應該沒那麼差,因你一句話就生氣。你說吧。”
徐清圓做好被打的準備,硬著頭皮紅著臉:“夫君,你到底有沒有不舉之症啊?”
晏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