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歎:“你不要總覺得我出了長安就會死,就會命不久矣。生命有常,沒有誰能算到每一步。我是出了長安,但這是雲延無論如何都要我出的。即使不是你,他也會有其他借口。隻是當時他覺得,你是我的軟肋,你這個借口,我拒絕不了。
“但我也不是隻為了你這一個理由才離開長安的。妹妹,我婚前就與你說過,我有很多事情要做,許多事情已經迫在眉睫,我總是要去解決的。我此次出長安,並非一時衝動,而是已經將各方原因都思考過了。”
徐清圓抬頭,小聲:“真的?”
晏傾頷首:“從長安到甘州,整整一個月的路程,我有無數次回頭的機會。我既然選擇來甘州,就一定有我不能拒絕的原因。我……”
他遲疑一下,還是將自己的秘密隱晦地向她透露一分:“妹妹也知道我的多年病症。我之前沒有成親,獨來獨往,許多事情我都不急著解決。因為、因為……我有時候也覺得累,也想多拖一日是一日,不想去管那些事。
“可是今日不一樣了。”
徐清圓沉默許久。
她問:“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清雨哥哥好像在對我告白。清雨哥哥好像在告訴我,清雨哥哥想和我在一起……所以哥哥要解決那些麻煩事。”
晏傾臉微紅,卻沒有反駁。
徐清圓喃喃自語:“你真是一個好人,對你妻子這麼好。隻要娶了她,你就開始方方麵麵地籌謀,為她考慮。我先前覺得你會和你老師沆瀣一氣,我真是壞,把你看得那麼低。”
晏傾道:“不要這樣說我老師,你也許是錯的,背後原因我會查清楚的。而且,你為何說的這麼見外?我的妻子不正是你嗎?”
徐清圓:“可即使旁人是你的妻子,你也會這麼對她啊。”
晏傾:“可我並不會娶旁人。我……與妹妹還是不一樣的。”
徐清圓:“……你難道在說,我會嫁於旁人,你卻不會娶其他女子嗎?難道在晏郎君眼裡,我那般不專一?”
晏傾想了想:“嗯。”
徐清圓大受打擊,鬆開他的手。他從後追上她,看她的臉色,輕輕拉住她衣袖,求饒地晃了晃。
徐清圓噘嘴,不想理他。
晏傾解釋:“我的意思是說,你和我的情況不一樣。你很年輕,會見到很多不同的郎君,這世上的出色男子十分多。我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緣故……“
徐清圓擺手,傷懷:“你不要解釋了,你一貫想把我推給其他男人,我是知道的。”
晏傾:“唔……”
徐清圓瞪大眼,停下步:“你真的這麼想過?”
晏傾心中是有過這樣的念頭,但他再遲鈍,也知道絕不能在此時承認。晏傾堅定道:“我絕無此意。”
徐清圓懷疑地看他。
晏傾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她多想。他見她隻看著自己不說話,猶豫一下,大袖微揚,俯身輕輕抱她一下。
她神色不虞,他在她耳邊輕聲:“我待你的心,絕不因時間、距離、生死,而發生一絲一毫的消退。”
徐清圓猛地抬頭看他。
他向後退開,公然摟抱,已讓他臉紅無比。
他既不自在,又努力克服自己的不自在:“你不必害怕。我的呆病隻會一日比一日好,絕無可能一日比一日差。但凡我活著,我待你的心,隻會一日日比一日好,不會一日比一日差。
“但凡我死了……你便已等到了那個結果。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一個死人待你的心,更無以為報了。”
徐清圓拽住他手腕。
她想到爹娘的和離,情意的消退。她幼時見過爹和娘那樣好過,但她日後又見到了他們分開的決絕。連她爹和娘那麼好的感情,都會分開,這世間又有什麼感情可以永恒呢?
她認為自己懂情的珍貴。
她發誓自己要好好守護情意還在時的一時一刻,一呼一吸。
然而此時此刻,低垂著眼、唇角噙著一抹笑的白衣青年,正如海上徐徐升起的月光,光華皎皎。
徐清圓恍恍惚惚間,覺得自己有這麼一刻,見到了曾經的太子羨……
她想說她不要他死,她不想聽那樣的話,可是晏傾已經很努力了吧?她不想逼著他承諾了,他娶她就已經十分勉強了。她有千言萬語想說,到頭來隻不敢說。
她十分地心疼晏傾,對他的心疼,似乎戰勝了她麵對太子羨的猶疑和不安。而為了晏傾,她願意去了解太子羨,願意去回頭看那些回不去的歲月。
她恍恍惚惚間,覺得自己對情愛的了解,向前走了一步。也許正如晏傾所說,正如雲延堅定的那樣,情與愛有它持久的力量,並不淺薄。她以前沒有看出來,以後未必看不出來。
徐清圓傾身,抱住晏傾腰身。
晏傾低頭,赧然地任她抱了一會兒。他輕推她肩時,目光凝到一處衣袖,那裡有一處汙斑。
晏傾伸手撫摸她袖口,放到鼻前嗅了嗅,問:“這裡哪裡沾到的?”
徐清圓低頭看一眼,也很迷惘:“畫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顏料?”
晏傾睫毛顫了顫,搖搖頭,卻也判斷不出來這是什麼。他心中卻有些不安,便說服徐清圓去換衣裳。徐清圓可有可無,但晏傾態度堅定,她就默然了。
兩人到一成衣鋪前,老板娘待徐清圓進去換衣裳。
晏傾為了等人,便在成衣鋪外麵站著。
不知多久,徐清圓從成衣鋪中走出。老板娘笑得合不攏嘴,從未見過這樣標致的美人,而鋪中鋪外的人,看到徐清圓穿著雪白裙裾走出,都發出驚歎聲。
她聖美潔淨,眉目秀麗,恍惚間,如同聖母觀音降世。
看客們都呆住。
晏傾眸子如針般,微微一頓。
徐清圓目光才對上他,便見晏傾臉色不太好看。旁人都因她的美麗而驚豔,隻有他臉色蒼白,側過臉不看她。
徐清圓蹙眉,聽晏傾少有地語氣嚴厲:“不要這身衣裳,換彆的。”
成衣鋪老板娘:“這身多好看,多襯美人……”
晏傾言簡意賅:“換掉。”
徐清圓見他這樣嚴厲,被他嚇了一跳。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隻好先輕聲細語和不悅的老板娘說話,哄著老板娘陪她進去換衣。
待徐清圓消失在眾人眼前,晏傾才閉上眼,輕輕吐口氣。
身後,傳來幽幽的男聲:“原來你也看出來了。”
晏傾回頭,見是和他們約好時辰的韋浮和林雨若,終於到了。
林雨若臉色蒼白、神色恍惚地向晏傾行禮,韋浮望著成衣鋪裡間,微微噙笑:“徐家娘子……和聖母觀音給人的感覺,很像啊。我以為隻有我這麼覺得,原來你也覺得。”
而看客們恍恍惚惚,還在出神。
晏傾蹙著眉,不適地揉了揉額頭。他微有疲憊,不想多思考,便問韋浮:“他們為何都在發呆?”
韋浮挑眉,訝然地看他一眼。
韋浮笑:“一個很像聖母觀音的女子走出來,眾人都很驚訝,不奇怪吧?而且徐娘子那般美麗,眾人看得看呆了,也很正常吧。”
晏傾忍著頭痛,問:“徐娘子很是貌美,足以讓人看得發呆?”
這一次,連一直恍神的林雨若都吃驚地看著晏傾了。
韋浮目光詭異地看晏傾半天,難以說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你不知道你妻子貌美的程度嗎……你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你不是因她足以貌美而娶她的。”
晏傾沉默。
韋浮盯著他,一直噙笑的麵容微冷,神色有些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