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舍裡的人聽故事聽得興致盎然,徐清圓文采斐然,故事跌宕起伏講得有趣,聽客一時間以為晏傾那句“不錯”是承認徐清圓沒說謊。但是講故事的徐清圓心中一顫,微微抬眸,望向晏傾。
她見他側頭看著天外的雪,火炭映著他清薄的麵容和身形。
她忽然有一種明確的感應,他的“不錯”不是在誇她故事講的好,他是在說,故事裡的人生,正是他真正向往的人生。
也許怎樣的顛沛流離都不值得寬容的諒解。
也許萬眾矚目的榮光不如閒雲野鶴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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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要去睡了,徐清圓臨睡前對晏傾說:“謝謝你幫我圓了乳酪的話,隻有你誇讚我。”
晏傾笑一笑,回頭:“書上就是那樣記載的,你一板一眼按照書上記載來做,旁人不知道,難道我也不知道嗎?所以那也不是誇讚,隻是實話實話罷了。”
徐清圓目光閃爍:“若是我沒有完全按照書上的來,我自己小小發揮了一下……”
晏傾怔一下,微笑:“那便說明我夫人真是個天才,從來沒做過的飯,也足以自學成才。假以時日,為夫都不敢想自己運氣多好了。”
徐清圓笑得麵頰緋紅。
她撲入他懷中,留戀不已地抱著他脖頸。她在他身上又親又鬨,弄得二人呼吸淩亂,弄得他眼眸濕潤麵容微熱,他也隻是淺淺摟著她,縱容地任由她撒嬌玩鬨。
徐清圓:“你對我太好了……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了,我真的要被你養壞了。”
晏傾:“你口上說得掙紮,卻依偎著我不放。言行不一呀徐女郎。”
徐清圓瞪他,嬌滴滴:“討厭!”
晏傾低笑。
徐清圓:“郎君,你真的不難受嗎?”
床榻上,她趴跪在他身上,與他鬨出了一身汗,親一會兒,說一會兒話。兩人說謎語,對對子,行令子……各自玩了一派,身上的外衫已經丟開,中衣也被鬨得敞開。
肌膚如玉,玉上盈雪。
炭火蓽撥,室內暖如燥夏。
有點兒學壞了的徐清圓趴在晏傾身上嬌俏地玩著他,她腳趾蹭著他腿輕輕勾一勾,在他微顫時,又如貓兒般鑽入他懷裡,非但不跑開,還要與他貼得更近。
她對他使壞,越來越放縱。
大家閨秀的氣度和溫婉,她是越來越不要了。
晏傾笑一笑,誠實道:“自然難受。”
徐清圓心如鼓擂,她原本膽怯,但是最近和晏傾夫妻生活親昵了很多,她漸漸在他麵前不那麼顧及形象。
她貼著他耳嘟囔:“你若求我一句,我便讓你為所欲為。”
晏傾饒有興致:“怎麼個為所欲為?為夫不會呀。”
徐清圓便斥責地瞪著他。
她結巴:“人家彆的郎君都會的呀。”
晏傾眨眨眼。
他這樣高潔秀致,情至深處也不失去理智,處處以她為先,徐清圓也確實想不到這樣清雅高貴的晏傾,在私下裡研究閨房情趣……
她半晌無奈:“我也不會……沒關係,我們有書。”
她窸窸窣窣、偷偷摸摸,在晏傾詫異的目光下,她從木床褥子下翻出一本破破舊舊的畫冊。
這書一看便不是愛書人會有的書,但這是年輕小夫妻一定會看的書。
她曲腿坐在床上,露出一截小腿,烏黑長發低繞。她翻出書,向晏傾展示一下,晃了晃。晏傾沒有看清,隻看到一頁頁翻過來,儘是小人畫。
他一下子想到了他曾經看過的一本……
徐清圓小聲問他:“如何?你看不看?”
晏傾尷尬半晌,慢吞吞問:“露珠兒,你是去偷的書嗎?”
徐清圓瞪他一眼:“我才沒有。我除了偷你的東西,怎會偷彆人的東西?你將我當作什麼?”
晏傾正要舒口氣,她就一本正經道:“我是問人家民舍的女府主,我說我與我夫君私奔成婚,我們不懂這檔子事,姐姐有沒有能教我的。”
晏傾:“……”
徐清圓:“如何?”
晏傾倒下以袖蓋臉,他喘笑一聲:“你還讓不讓我做人了?你是故意的吧?”
徐清圓笑吟吟,來拉他:“你彆不做人啊,我沒有不讓你做人啊,你怎麼這就不行了?”
晏傾:“露珠妹妹……”
徐清圓在他閉上的眼睛親了一下。
他睫毛顫抖,睜開眼,她吐氣如蘭:“好啦,我騙你的了。我才沒有問人家女府主,是這個床下麵本來就藏著這本小冊子,你去洗漱的時候,我怕這裡不安全,四處翻找翻見的。
“這樣哥哥是不是就不覺得丟臉了?哥哥要與我一起看一看嗎?”
晏傾瞪她半天,終是沒忍住,伸手掐了掐她嫩白的腮幫。她支支吾吾叫著說疼,眼波如水波光粼粼,晏傾卻不再信她了,啐她一口:
“你是真喜歡折騰我,對不對?”
這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徐清圓:“自然,你是我夫君啊。”
她補充:“唯一的。上輩子的,這輩子的,下輩子的。”
晏傾目光微閃。
徐清圓問:“你為何不應?你不願意嗎?”
晏傾:“總與我在一起,不覺得累嗎?”
徐清圓:“若是覺得累,早就不與你在一起了。”
晏傾:“那是,我們露珠兒行情多好。”
徐清圓謙虛:“清雨哥哥也不差。”
二人說著一同笑起來,夜已深了,便熄滅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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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二人漫無目的的流浪日子過得不錯,甘州城中的韋浮,終於收到了朝廷中樞的旨意。
是陛下直接下的旨。
來年女科不取,仍會繼續,讓韋浮帶著徐清圓回朝。
世上將無晏傾。
太子羨……隻要太子羨不威脅朝廷,皇帝不願追究。
韋浮長長舒口氣,他揉著額頭,懸於頭上的刀消失了。於情於理,他都不想對晏傾出手。
晏傾……太子羨……
韋浮怔忡地看著燈火許久,外麵有人敲門,林雨若聲音在外:“這麼晚了,郎君仍不睡嗎?”
韋浮沉默一會兒,讓她進來。
她妙盈盈如昔日,但二人之間,確實有些東西改變了。
林雨若送了夜宵給他,一路低垂著頭。她臨走前,終於回頭看他,問:“你找喬叔要的真相,喬叔已經告訴你了,是麼?”
韋浮頓一下,沒說謊,頷首。
林雨若目如星落。
她低垂著臉,燭火泠泠照耀。這些日子,自醒來後,她隱約明白了什麼。
她輕聲問:“那個來過甘州、與你娘吵過架的人,是誰?”
韋浮靜靜看著她。
她微微抬起眼。
他微笑:“是你爹。”
林雨若眼中有短暫空白,但這個答案其實沒有出乎她意料。韋浮的態度變化,早已告訴了她這個答案。她向他屈膝,謝他沒有騙她。
門關上了。
韋浮低下頭半晌,不再想林雨若。他並不在意林雨若會做什麼,林雨若任何行動,都改變不了他的計劃。而今,朝廷聖旨已到,他終於可以去接回徐清圓,一同回長安了。
他與晏傾有約,與太子羨有約。
他幫晏傾一次,晏傾也會幫他一次。希望他的選擇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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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終於刻好了她的木牌。
她請求和晏傾再上一次那無名山,將她的木牌埋入碑下,伴隨那隻活了十五歲的少年長眠。
雪停後,二人拄著拐杖上山,徐清圓一路訴說她如何想讓墓誌銘陪著曾經的在火中救過她的少年。
晏傾再次確認:“真的不直接交給我嗎?”
徐清圓搖頭,責怪他:“你是一個活得好端端的人,你要與我一起長命百歲,你要這樣的東西做什麼?”
晏傾:“那我何時能看到?”
徐清圓:“等我們一起牽著手進墳墓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