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與徐清圓臥在榻上閒聊。
徐清圓趴伏在他身上,尾指輕勾著他一綹青絲。青絲如綢,烏黑亮澤,正如情意一般悠長雋永。
聽著屋外雨綿,視線中,帳外的光已有些昏昏了。
晏傾察覺她的疲憊,便用手攏住她後背,要將她放好在榻內側。他為她蓋上褥子,她迷離的目光眨了眨,烏靈如玉水,恍惚地看著他。
晏傾用手蓋住她眼睛:“睡吧。”
徐清圓小小打個哈欠。
她輕輕搖頭,抱住他脖頸不願放。
晏傾彎著身,哄她:“聽話。”
徐清圓因困頓,聲音在褥內聽著軟乎乎,如同囈語。晏傾要將耳貼過去,才能聽到她在嘀咕什麼。
徐清圓閉著眼:“郎君,今日與你重逢,哪怕隻有半日,我也十足開懷。”
晏傾俯眼。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那我便不算做錯?”
徐清圓:“清雨,你什麼時候才能有這種認知——都是這個世界太混蛋,太欺負你,你無罪無錯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都是彆人的錯!”
她說的這麼斬釘截鐵,又因聲音溫柔,聽著便滑稽又可愛。
晏傾眸子彎起。
他用手掌蒙著她的眼睛,她整個人埋在他懷裡被他哄著睡。徐清圓便看不到,晏傾眼睛裡此時此刻的笑意,快要溺死她。
他真的很少心情這麼好。
他常年心如止水,最近又常常鬱鬱寡歡,偏隻和她相逢半日,他便快要被她說服了。
情與愛與欲與念,光華輝煌,食人骨髓,難怪世人皆不能自拔。
徐清圓迷糊中,聽不到他聲音,她睫毛在他掌心顫動,顫得他掌心縮起。徐清圓還要問:“你睡著了嗎?你怎麼不回我話?”
她聽到了晏傾微靜的笑:“回你什麼?露珠兒,我可做不到你那樣的認知。”
徐清圓:“那就努力做。每日在心裡念一遍,清雨無罪無錯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露珠兒愛清雨無緣無故無求無欲對他沒有任何限製。”
晏傾低笑:“好,我努力。”
隔著手掌,他問:“你還不睡嗎?”
徐清圓再打個哈欠,往他身上鑽去。但她也不知鑽到哪裡才好,他身上這樣冷……她在他懷中找睡姿,還要晏傾拿一床被子往她身上蓋。
晏傾低聲:“彆抱著我睡,我體溫低,你夜裡睡不好的。”
徐清圓鬆了手,隻握著他手腕舍不得放,她輕聲:“那你會好好治病養病嗎?”
晏傾:“我會好好治病養病。”
徐清圓:“明日我們就會分開是麼?”
晏傾聲音停頓了一下。連他也不願提這個話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不自覺地說:“彆怕。”
徐清圓乖巧安然,唇角噙笑:“我不怕……我實在太困了,我真的要睡了。但我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你。”
晏傾:“什麼?”
徐清圓:“你想過這一切結束後,我們的生活嗎?”
晏傾怔住。
他許久沒說話,她耐心等著。她等了很久沒等到他的回話,她在心中歎口氣,卻並不為此沮喪。徐清圓溫溫柔柔地重複:
“這一切結束,我沒有死,你也沒有死,你不用受罪,我也不會受罪。我爹娘回來,你的舊部可以重見天日,你不必再畢生被困在一個難題上走不出去……如果真的有這個時候,你覺得,我們會如何生活呢?”
徐清圓仰著麵,燭火朦朧的光浮在她麵頰上。被郎君蒙著眼,她反而更加聖潔高雅。
徐清圓:“也許你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那麼清雨哥哥,現在想一想,好不好?這是我今夜最後一個想知道的答案。”
晏傾輕輕地“嗯”一聲。
他閉上眼,去想那個他從來不敢想的被她描述的過於美好的結局。
他在無數次演化的結局中看到的都是自己的死,他從來看不到自己活著從深淵中走出來的結局。但是徐清圓想要那個結局,他便為了她去想一想——
晏傾低聲:“如果真的有那個時候,那麼,我應該先見朱老神醫,求他治好我,求他幫我養身體。”
徐清圓秀眉彎起。
他說的很猶豫,她很喜歡他這種不確定的過於小心的暢想。
她握著他手腕,臉頰貼過去蹭蹭,輕聲催促:“繼續。”
晏傾聲音如清流,伴著屋外淅瀝小雨:“我想請朱老神醫幫我徹底治好我的呆病。我如今……雖然說是與常人無異,但畢竟還是有差距的。我不想服用第四次‘浮生儘’,我想過了這麼多年,朱老神醫的醫術必然更加精進了。他是不是有更好的法子,不用我喂毒的法子,治好我。
“讓我像正常人一樣活著,讓我可以理解正常人。我不想再隱瞞自己的病情,不想再逼著自己學習旁人。我也想有脾氣,我也想有發怒的時候……但我常年不敢放任自己,隻怕自己的異常被人發覺,被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我爹娘昔日說,一國太子絕不能身患隱疾,絕不能被天下人知道我的病。我身邊所有人都幫我瞞著呆病,後來他們死光了,我隻能自己去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