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在那青衣儒士說出那個反字後, 木飛想也不想地大聲斥責道。
忠君愛國這四個字是刻到他骨子裡的, 不然當初先太子和先三皇子內鬥,他有無數個機會造反,以最小的代價登上這王位, 那時候的他沒有那麼做, 現在的他自然也不會。
“我欣賞先生的大才, 今天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也希望沒有下一次了。”
木飛扭過頭,看著遠處模糊的摩耶國旗幟,上麵畫著的那頭露著獠牙的青狼隨著山間的巨風搖擺, 也不知道這副畫像是摩耶國何人所化, 將狼的野性刻畫的淋漓儘致,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那鋒利的獠牙,讓人光是看著,就有些心驚膽戰。
“不是我荒唐, 我看是將軍糊塗。”
聰慧的詹青雲如何看不出來木飛的逃避,可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才讓他更加氣憤。
這會兒往日溫文儒雅的詹青雲就差動手打他了,危難當頭, 他真想將眼前這個愚忠的男人指著鼻子罵醒。
“將軍你看看你手下的士兵。”
詹青雲拽過一旁高大的男人, 讓他看向他身後駐守在臨江關的兵將。
這裡是晉國北部邊關,因為天險的緣故,地勢陡峭,適合耕種糧食的土地極少, 因此在這一片生活的百姓很少,最多的還是跟隨木家駐紮在這兒的士兵。
因為朝廷撥給的軍餉越來越少的緣故,軍營裡的待遇相較於以往差了很多,沒有足夠的糧食,缺少足夠的兵器,加上之前木飛剛帶著這些士兵和摩耶國打了一仗,軍隊裡增添了不少的傷病,這會兒許多健全的士兵不得不在外紮營,將最好的屋子和營賬留給那些傷病養傷,可即便這樣,因為缺少藥物的緣故,傷員中的很多人,也隻有等死的結局。
“將軍,看看這些晉國的好兒郎們,他們同樣是爹生娘養的,甚至許多人家裡還有嗷嗷待哺的幼兒,這些人,就是他們家裡的支柱,而你想要儘忠的王卻因為嫉恨你,將他們當成螻蟻,你看看他們現在的處境,看看他們穿的衣裳,吃的食物,你難道想要這些人跟著裡流血之後再流淚嗎?”
詹青雲慷慨激昂地指著遠處那些巡邏的士兵說道,這會兒天氣已經漸漸轉涼了,尤其是北部的天氣,已經到了晚上不烘爐子,不蓋上十斤沉的大被子就凍得睡不著的地步。
可那些士兵依舊穿著秋天的袍子,鮮有幾個穿棉襖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裁製的衣裳,破了幾個洞,露出黑黃的棉絮來。
在這樣的天氣裡,這些衣物根本就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昏聵的國君在王都裡縱情聲色,貪歡享樂,而真正護我晉國疆土的好兒郎們卻要麵臨缺衣少食且時刻瀕臨死亡的絕境,將軍,你醒醒,你的忠心對於桓王室來說,隻是廉價的東西,它隻能給你帶來心理上的滿足,可為了這份滿足,卻要付出國土以及國民為代價。”
“這、真的值嗎?”
詹青雲的身體病弱,北邊的天氣並不適合他療養,但是他卻依舊執拗地守在邊關,效忠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因為他深信自己能夠說服對方,推翻這早就腐朽的王朝,開創心的太平盛世。
此刻他就站在魁梧高大的木飛身邊,看起來隻有三分之二的木飛的體型,但是在氣勢上,他卻絲毫不輸給這個渾身血煞的男人。
“我以為我效忠的是一個英明果敢,願為天下蒼生拋頭顱灑熱血的忠勇名將,如果將軍隻是一個忠於昏君,不顧晉國百姓疾苦的愚人,就當詹某這些年的苦心白費,也請將軍寬恕,不日,詹某就要離開這座即將不屬於晉國的城鎮。”
說罷,詹青雲拱手,甩袖離開。
木飛愣住了,以前詹先生在言語間也曾透露出想要他造反的意圖,隻是他覺得自己生性堅定,必然不會因為詹先生的遊說而心動所以下意識的忽略了詹青雲的訴求,又因為欣賞對方在兵法布陣上的奇才,一直將這個心有反骨的儒士留在身邊。
但是這麼多年,包括之前先太子和先三皇子內亂,他有那麼好的造反時機時,詹青雲都沒有像今天這般因為他的執拗痛罵過他。
這讓木飛有些懵,同時也隱隱覺得詹青雲想要他造反,並不是因為他想要這從龍之功,而是真的心係百姓,心係這片國土。
這樣身懷大義的詹青雲讓木飛沒法如以往那般斥責他,同時看著那些衣衫單薄的兵將,木飛也忍不住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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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深夜,詹青雲從外麵進到營賬內時,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過來,坐在簡陋營賬中的木飛。
看到詹青雲回來,木飛放下了手中消磨時間用的兵書,雙手抱拳,朝詹青雲深深鞠了一躬,看到他這般作態,詹青雲心中一動,趕緊避開了他的這一拜。
“不知將軍是何時過來的?”
詹青雲眼神微閃,看著床榻上那個已經被收拾好的包裹,背過身,雙手負在身後,語氣淡漠地說道。
“明日詹某就會從營地離開,隨意找一座深山野林,將軍不用擔心我們之前的對話外泄,也不用擔心詹某遊說你這個忠臣良將,做違背初心之事。”
後半句話有些諷刺,但詹青雲也篤定木飛本性淳良,並不會因為他的這番話就降罪於他。
想到這一點,詹青雲不由歎了口氣,數十年的謀劃啊,他在這臨江關耗費了這麼多年的光陰,可依舊沒有說動眼前這個呆人,也不知道是該誇木飛的忠直,還是該罵他的古板不知變通。
“先生莫怪。”
木飛是真的舍不得這個良師益友離開,加上白天詹青雲指著他鼻子的那一通咒罵,確確實實也點醒了他幾分。
當然,讓他造反肯定是不能夠的,但是木飛想到了一個新主意,那就是逼晉文王提早退位,然後選一個賢良的新君坐上這個王位。
這樣一來,他守住了木家的祖訓,同時又能夠從上而下肅淨晉文王引導的荒唐奢靡的風氣,頒布新的政令,改善民生,這簡直就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木飛都有些懊悔,他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出這個主意來,隻知道在晉文王提出不好的政令時上諫斥責,卻沒想過從源頭上換個聰慧英明的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