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千金硬邦邦地點點頭。
老頭兒其實是好心,他與千金說:“你們都沒有戶籍,算不得神朝子民,平日裡不管。但見了官兒,他們就抓你,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見官。有些人心地壞,就知道這樣,所以專意逮著你們欺負……”
千金歎了口氣:“多謝老漢兒好心,隻是到這種境地,想來也是沒有法子。”
背井離鄉,從來如此。
千金問:“老漢兒好心,我身上什麼都沒有,也無從報答,隻看老漢兒這是要去田裡?”
“啊對。”那老頭兒拍拍旁邊老牛的脊骨,說:“和我這老夥計去地裡看看。”
千金道:“我也是自小在田裡乾活兒,一身力氣,什麼把式都會,老漢你要是不嫌棄,我幫你做活,請你收留我兩日。”
那老頭兒狐疑地看千金,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能有什麼力氣?
但一想她是從沱江之南過來,心中又信了七八分。
沱江難過,所有人都清楚的,尤其是最近幾年……既然她能過江來,那定然是有兩把刷子的。反正老頭兒心裡清楚,讓他自己去過江,就是他最年輕力壯,江裡最平靜那會兒,他也過不去。
“好好好。”老頭兒欣然同意。
他本就是老鰥夫,家裡什麼人都沒有,就隻有這一頭老牛,和他自己,伺候那幾畝薄田,再沒有旁人幫手,否則也不會大清早的去地裡乾活兒。
他老牛也老,乾起活兒來費力,最是樂意有人幫忙的。
千金隨他去田裡,一路問些話,老頭兒雖然見識也不多,但有問必答。
這村子是叫孫家莊,全村基本都是姓孫的,但是這老頭兒姓陳,村子裡都叫他陳老倌兒,陳老倌兒其實祖上也是柏之國過江來的,所以看見千金,才好心搭話,提醒她身份問題。
不過他祖上那些事情是三代之前了。
現在陳氏在孫家莊算是小姓,但也紮下根來,早就是土生土場的神朝人了。
千金在地裡乾活兒的時候,聽那老頭兒說話,許是人老話多,就半天功夫,千金連孫家莊村長孫不留和他兒媳婦扒灰都知道了。
這孫家莊雖然地處平原,但是太靠近沱江了,沱江大水出大妖,雖然靠水,卻吃不得水,離城裡又遠,經不得商,因此算是神朝最窮的那種小村子。
但好在神朝皇帝赤鳳仙子坐鎮神都,將整個神朝境內調理得風調雨順,孫家莊雖然窮,卻也吃穿不愁,幾百年間都沒有餓死過人,還有餘力收留小姓。
陳老倌兒祖上就是被收留的小姓之一,從前也是有老婆有兒女的,後來沒有了,隻剩他一個,孤零零在這世上熬日子。
晌午時候,陳老倌兒帶千金回家,蹲在灶旁燒火的時候,還絮絮叨叨地與千金說:“有時候老天爺就是這樣安排的,就是把你一家人全收了,卻不收你,做戲法似的,你倒黴,祂高興,你能拿它有什麼法子呢?咱們活下來的人,也隻有自己湊合過日子,難道還能和老天爺算賬麼?”
“老頭子我活這麼大歲數,是看淡了的。你們年輕人呐……上次那個也是,一看就知道心裡有怨,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整日裡皺著眉頭,白白讓自己日子難過。”
千金對此不置一詞。
中午吃了一頓飽飯,下午日頭不那麼烈,千金還準備與陳老倌兒繼續去田裡。
陳老倌兒那空曠無人的大房子外麵,卻來個婆子,弓著腰,拄著拐杖,臉皮鬆鬆垮垮垂下來,看上去竟然比陳老倌兒還老的樣子,但她身上穿的好衣服,腳下踩的好繡鞋,看得出來比陳老倌兒有錢太多。
老婆子身後還帶著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也都穿的好衣服好鞋,全身上下乾乾淨淨,從不下地的樣子。
千金站在角落裡,讓陳老倌兒出門與那老婆子寒暄,低下頭看了一眼腳下的草鞋。
之前新編的草鞋,倉促之中,用的是沒有曬乾的新摘鮮草,不經用,一兩天功夫就有些不合腳了。
千金的肌膚沒有嫩到會被劃傷,但是鞋子確實是已經不太行了。
她又抬起頭去看那老婆子,那老婆子在門外,與陳老倌兒吵得口沫橫飛,千金聽得清楚,這老婆子是為她來的。
千金在陳老倌兒地裡忙活了一個上午,是打聽到一些消息,然而她的消息卻也在孫家莊傳開了。
這老婆子是村裡的神婆,姓孫,平日裡就叫她孫神婆。
孫神婆說,千金不能留在孫家莊。
她還說:“姓陳的老娘早他媽知道你個老不死的心裡想得什麼完蛋玩意兒,你老祖宗從墳裡給你托夢你都顧不上給你祖宗上香,就幾把天天想著撿個人回來照顧你下半輩子,老娘告訴你,你把你腦袋塞□□裡睡個大覺發發夢也就算了,老不死的什麼都不懂,什麼事兒都敢乾!我告訴你,有我在一天,你就不許放個南邊的人進我孫家莊,不然老娘不止弄死你!還要把你爹你媽骨灰挖出來撒到沱江裡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