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招與小姐目光對視。
半響後, 輕聲問道:“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直接說出, 而是要辛苦做下一個局來騙我?”
小姐目光閃爍, 久久沒有作答。
範招接著問道:“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麼樣?”
她臉色陰沉著,皺眉道:
“你為什麼要不答應,長生不老, 擁有想要誰生誰就生, 想要誰死誰就死的能力, 你可以擺脫那家人, 可以得到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這樣的生活, 難道你不想要嗎?”
“既然你都不想要,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想要?”
範招絲毫沒有讓步。
“如果一開始你就告訴我實情,也許我真的會答應, 但並不是。”
“你做下了這樣一個局, 費儘心思的來騙我,試圖讓什麼都不知道的我代替你和你交換, 這樣的情況,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
小姐臉色青青白白, “我說的就是實話。”
“我自己過上了許久這樣的日子, 自然覺得這種日子痛苦無比, 對著想要交換的人,也就不想說出實話了。”
範招依舊不相信。
既然剛才小姐能夠說出那樣的一番話,就證明她是知道長生不老對於人類的誘|惑力, 尤其是還能繼承她的能力,明那麼交換對於範招來說,絕對是有著百利的。
這樣的好事情,她為什麼非要遮遮掩掩,不肯吐露出實情反而要騙著人去替她交換。
明明手中握著這樣好的一個條件,卻不肯說出來,而是拐彎抹角的試圖用騙術來將她騙去,就算是範招現在找不到小姐剛才說的那番話中哪裡有漏洞,可也能夠肯定,交換對於自己來說肯定沒有小姐說的那麼好。
她自信道,“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能完成交換?”
小姐臉色難看,卻還是點了點頭。
她試圖誘|惑範招:“你沒有理由不答應的,你現在的處境和我交換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不和我交換,你會被那對夫妻抓回去,你的人生將會在黑暗中度過,一輩子都會痛苦無比。”
小姐的聲音漸漸輕飄飄下來,帶著引誘。
“而現在,你隻需要付出一具過個幾十年就要死去的肉身,就能換來長生,換來無所不能,我給了你這個機會,你應該珍惜才對。”
範招卻依舊搖著頭,聲音鏗鏘有力。
“我不答應!”
小姐麵上剛剛才維持出來的溫柔神情再次陰沉下來。
她垂在兩側的手死死握緊,一雙眸子緊緊盯著範招,幾乎要泛出紅光來。
聲音也漸漸陰冷下來。
“範招,你真的寧願放棄長生不老,也要回去做那個任人欺辱的小丫頭嗎?”
“我遲早會長大的。”
十幾歲的女孩臉上滿是堅定的回應。
“他們就算是現在能夠控製住我,等到我成年,能夠獨自生活的時候,我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日子。”
“就算是現在一時苦了點也沒有什麼,人生那麼長幾年算什麼。”
她的麵上滿是對這未來的希冀和信心,這份信心來源於範招願意為了想要的生活而努力。
這是小姐所沒有的。
她死死地握緊了手,紅色繡鞋一瞬間踏到了地麵上,掀起了一陣狂風。
小姐的聲音帶著怒意與嫉恨伴隨著狂風傳到了範招耳中。
“我好心好意給你新的生活,你居然敢不領情!!”
“這樣好的交換,為什麼不答應——”
風很大,大到像是裡麵帶上了數以萬計的刀片一般,吹到了範招的臉上刮的生疼。
她幾乎要站不住腳,隻能勉強扶住牆邊才能站穩,努力的伸出一隻手來遮住了眼簾,艱難抬起眼望向漸漸走過來的小姐。
她身穿嫁衣,原本的鳳冠霞帔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何蹤,長長黑發披在身後,被狂風吹得亂舞,一雙秀美的眼中,此刻滿是怨恨。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肯答應……”
“這明明是雙贏的局麵,為什麼不肯答應……”
她喃喃的念著,緩緩走到了範招跟前。
小姐的手很漂亮,她曾經用著這雙手,在那虛假的院子中彈琴,而此刻這雙白皙雙手卻毫不猶豫的掐住了範招的脖子。
明明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卻輕而易舉的將範招整個人都掐了起來。
她後背貼著牆,因為脖頸被抓而窒息的臉上冒出了大片脹紅來,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說不出一句話。
小姐的五官還是原來的樣子,卻早就沒了之前在院子中看到的秀美溫婉,隻剩下了濃濃的猙獰。
“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們都要拒絕我!!表哥也是,你也是!當初,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所以我才會給了你們選擇,我對你們這樣好,你們卻都要跟我作對!!”
“今天!你是換也要換!不換也要換——”
她眼中露出了狠意來,抓著範招脖頸的手指猛地縮進,像是要掐到骨頭裡。
範招整個後背都貼在牆上,雙手徒勞的伸出,試圖將脖頸上的那隻手抓下來,觸碰到的卻是一片冰涼。
對,她的手是假的。
這是小姐變出來的身體,就如同之前那些大院中的丫鬟仆人一般。
範招雙手不再徒勞往前伸,而是垂了下來,強迫自己窒息的大腦開始思考。
小姐之前說過,這些都是她變出來的東西。
假的,虛構的。
她也說過,她不能觸碰陽光,但範招在這裡待了五天,也見到了五天的太陽月亮。
那些都是假的。
那她呢?
她也是假的嗎?
範招開始努力回想著自己在來到這裡之前曾經在做什麼。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被帶到這個虛假的世界來。
對了,她在睡覺!
她是在給學生補課,住在學生家長家裡。
等到睡醒之後就發現來到這裡了。
小姐不能見到陽光,而她又經曆了這麼些天的太陽月亮,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範招自己。
那麼,她可能是在夢中。
範招已經被掐住脖子很長時間了,如果是在現實裡,她現在應該缺氧死掉才對。
可現在她隻有難受,卻絲毫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也就是說,她感受到的難受,是小姐讓她感受到的。
範招緩緩閉上眼,強迫自己忽略掉脖頸上的難受和不能呼吸的痛苦。
她不停的在腦海中告訴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要醒過來,醒過來之後就好了。
就這樣不知道默念了幾遍的時候,範招突然感覺原本輕飄飄的身子一沉,接著整個人都開始渾身往下墜,仿佛從一片雲彩上跌落下去一般。
耳邊傳來了小姐滿是不甘心的尖叫聲。
她猛地睜開眼睜開眼,看到了白慘慘的牆壁。
恰好護士推門進來,看到了範招,先是一驚,接著就是一喜。
“你醒了?!”
“張醫生!!張醫生!六床醒了!”
她出去叫人,範招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躺著,一雙眼望著護士離開的方向,和走廊裡走過去的人。
這裡是現實世界。
等到腦海接收到這句話後,床上渾身無力的女孩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果然,她經曆的那些全部都是夢境。
還好,已經逃出來了。
就在範招身體漸漸放鬆下來時,腦海中卻回想起了在她離開夢境時小姐不甘心的尖叫聲,那其中充斥滿了怨恨。
她突然渾身一凜。
範招有一種直覺,小姐不會就這樣放過她。
但她也可以看出來,小姐不會殺了她,也沒有手段殺了她,她的手段好像也就是將人拉入夢境而已,下一次逃出來就可以了。
這樣想著,範招的身子漸漸又軟下。
隻是心底卻還是有著濃濃的不安。
不安在哪裡,她自己也說不清。
***
範招在醫院裡麵的確躺了五天。
學生家長是在第二天發現的昏迷的她,她麵容平靜,呼吸平穩,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一開始家長叫了兩聲沒叫醒,也不好意思再叫,直到晚上範招還沒醒來時,他們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連忙又去叫,可無論怎麼叫都醒不過來。
沒辦法,家長將範招送到了醫院,醫院卻查不出她為什麼會昏迷,畢竟無論是從各種方麵來看,範招的樣子都像是在睡覺。
她會自主呼吸,各種反應也都還在,隻是就是不睜開眼睛,幾乎跟個植物人沒什麼兩樣。
不過好在現在她醒了。
躺了五天,範招的身體非常虛弱,學生家長對這個負責的小老師非常愧疚,認為是自己讓範招在晚上教導孩子學習,才會導致她不明原因昏迷。
他們承擔了所有的醫藥費,還好心的告訴範招,說他的父母已經聯係上了,範招父母表示會來接她。
範招僵住。
她千躲萬躲,最終還是被那對父母知道了,自己在哪裡。
範招第一反應就是現在立刻離開醫院,逃離即將到來的父母,可因為躺了五天沒動,身子實在虛弱的不行,甚至到現在她都無法使雙腿正常下床走路。
於是就隻能這樣一邊焦急的掏出手機來給自己的三個好友發信息,拜托她們快點來接走自己,免得被那對夫妻抓回去。
三個女孩來得很快,因為範招工作是其中一個女孩的表姐介紹,因此範招昏迷的事情她們早早就知道,這五天中輪流都來照顧她,現在得知她醒來的消息,連忙都往這邊趕了過來。
等到打開門,看到臉色蒼白的範招時,戴著眼鏡的女孩眼圈立刻就紅了。
“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出主意讓你兼職輔導功課,你就不會累到暈倒了。”
範招連忙搖頭。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的原因,叔叔阿姨真的很照顧我,醫藥費都是他們付的。”
雖然她這麼說,戴眼鏡的女孩還是愧疚無比,紅著眼不停啜泣。
這幾天每次來看到閉著眼睛一點動靜都沒有的範招時,她真的以為她就要這麼離開了。
“好了,快彆說了,我們快點幫阿招出院,要不然她爸爸媽媽來了就麻煩了。”
另一個女孩連聲催促道出主意:“我們先把阿招送到旅館去,先躲幾天,馬上要開學,到時候住到學校去就好了。”
這話一出,三人連忙都站起來去搬動範招。
範招雖然體重很輕,但到底也是一個人的分量,三個女孩兒又全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紀,忙活了半天不光沒能成功將範招搬動起來,反而還摔了一跤。
到了最後範招還沒怎麼樣,之前才哭過的好友就已經紅著眼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我太沒用了,平時吃那麼多有什麼用,到了關鍵時刻,一點忙都幫不上。”
“你怎麼又哭了!阿招還沒哭呢,快點快點,這個時候就彆哭了,一會阿招爸爸媽媽來了就晚了。”
“趕緊趕緊,把眼淚擦一下,等一會被風吹了又叫眼睛疼!”
比起範招來,三個女孩子都是正常年齡階段該有的樣子,有脾氣暴躁的,也有嬌氣愛哭的,還有一點小聰明的。
她們唯一的共同點,可能就是竭儘所能的照顧好範招。
範招無力的坐在地上,小大人一般的安慰著。
“彆哭了,我真的沒事。”
三人又合力將範招扶了起來放在床上,對著和她們一般大的範招犯了難,這次其中一個女孩想到了辦法。
“我去買一輛推車,我們把安裝放在上麵推著走不就好了嗎!”
“對呀,之前我們搬宿舍的時候不就是用的這一招嗎!”
“我知道哪裡有賣的,我下去買!”
最終,範招被三個好友千辛萬苦的送到了小旅館裡麵住下,三人都是在家中千嬌百寵的,卻一個個都在努力的照顧著範招。
有下去買飯的,有幫她打掃小旅館衛生的,還有給她按摩因為躺了幾天而酸軟無力雙|腿的。
範招暫時不能動,隻能這麼躺在床上,望著三個忙裡忙外的好友,心中對著自己拒絕小姐的交換更加堅定。
她才不要什麼長生不老。
就這麼一直生活下去,和她的三個好朋友一起。
等到最後,大家一起吃飯時,範招望著因為她手無力而主動喂她吃飯的好友。
“我上輩子是積了什麼樣的福氣才能和你們成朋友。”
三個女孩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知道就好,快點修養好身體,然後好好學習,等到畢業了進個好公司,賺錢請我們去聖德雅吃火鍋。”
提起聖德雅這個她們一直都很向往的地方,範招臉上也露出了笑來,笑容讓她這些天慘白的臉色看起來稍微回溫了不少。
“好,我一定好好學習早點畢業,然後我們一起到聖德雅去吃火鍋,我請客!”
聖德雅是國內比較有名的連鎖火鍋店,好評率最高,價格也比較評價,當然,這個價格是針對能賺錢的人來說平價,對幾個還在上學的十幾歲女孩來說,吃一頓飯上百就已經很可怕了。
她們四個都喜歡吃辣,平常一起攢錢,攢夠了經常到學校外麵的小餐館裡麵搓一頓火鍋,最大的夢想就是在聖得雅吃一頓幾百塊錢的火鍋。
小女孩們的約定往往都是認真的,四人一直在約定著以後誰先工作,發了工資就請另外三個人一起去聖德雅吃火鍋。
大家一直默認第一個工作的人是範招,畢竟範招的學習成績和她的家庭情況都讓她必須要早早進入社會。
每次範招被她們幫助不好意思時,她們都會說:“我們可不是白幫的,你以後工作了得請我們吃火鍋還上。”
範招當然知道這是她們為了她的自尊心。
她隻能更加努力的學習,等到長大了,再回報自己的朋友們。
接下來的幾天,範招一直都是由三個好友照顧,直到她的腳能夠軟軟的站在地麵上自主行走時,這幾天女孩們一直是擔心神情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臉。
她們到底年紀太小,雖然醫院一直說隻是因為躺的時間久了雙腿無力,卻還是忍不住擔心範招會不會因為突然昏迷的怪病而不能再站起來。
不過好在範招已經沒事了。
幾個女孩高興的對視一眼,神情又認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