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侍衛道:“殿下,到了。”
謝芩率先下馬車,然後喊她:“姝兒,出來!”
沈梔梔忐忑出去,放眼眺望,頓時震驚。
眼前是一處山坳,山坳中央的平地上,密密麻麻地站著鎧甲士兵。
他們手持長矛,神情肅穆,見兩人下馬車來,排山倒海地齊聲高呼:“殿下千歲!公主千歲!”
呼聲蕩在四周山嵐,回音陣陣,氣勢磅礴。
在他們的高呼中,謝芩牽著沈梔梔,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他玄色大氅迎風獵獵,氣勢如山,說出的話令所有士兵振奮。
他說:“看!這就是聞嘉皇後的公主!”
他說:“上天欲助我南汌再起!南汌必勝!”
士兵們跟著高喊:“必勝!必勝!”
沈梔梔站在高台上,風刮得她臉疼,心底如千斤沉重。
她在謝芩的安排下,像個木偶似的背了那份“誓師詞”。
背完後,她哭了。
第一次深刻體會,自己是南汌的公主。
也第一次明白,自己居然要跟裴沅禎為敵。
不!她不想與他為敵!
蜀州土地上生長的是南汌的百姓,所有的一切隻是謝芩的陰謀,隻是謝芩自私的欲\\望。
可這些人卻被他慫恿,被他蠱惑,皆不知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螭虎軍的鐵騎踏在腳下。
這一刻,仿佛聞嘉皇後的魂魄入體,她感受到了沉重的悲痛。
她想,若是聞嘉皇後在此,定不會忍心看南汌的百姓們送死,而隻想讓他們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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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日,在十月中旬的某一天,謝芩果然反動了!
一夜之間,他帶人將蜀州知府蕩平,然後把“蜀州知府”押上城牆,在所有圍觀的百姓們麵前,慷慨激昂地說:“今天,我南汌皇室九皇子宇文淵,在此斬殺大曌狗官!還我南汌百姓一片明淨山河!”
百姓們歡呼:“殺了他!殺了他!”
被作為替死鬼的“蜀州知府”在城牆上跪下來,痛哭流涕。
他哭得多傷心,城下的百姓們就多高興,聲音越呼越高。
“殺了他!”
“殺了他!”
謝芩長刀一揚,在千萬雙目光中,將“蜀州知府”的人頭砍下。
人群頓時熱血沸騰。
接下來,許多蜀州官員跪在謝芩麵前,個個匐地:“我等願歸降南汌,願擁護南汌九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百姓當中,有一群人帶頭跪下來,也說:“我等願擁護九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圍觀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也紛紛跪下來,像海浪一樣,匍匐在蜀州斑駁古老的城牆下。
擁護之聲響徹雲霄!
沈梔梔麻木地看著這些人,渾身發冷。
最後,謝芩將沈梔梔推到城牆上,讓百姓們看見。
他說:“這是聞嘉皇後的公主,這是我們南汌的公主,宇文姝!”
百姓們紛紛大喊:“公主千歲!”
謝芩在沈梔梔耳畔低聲提醒:“誓師詞呢,快背出來!”
沈梔梔不想背。
她站著愣了許久。
謝芩眯眼,又提醒了遍:“快點!趁他們此時滿腔熱忱,背出來!”
沈梔梔顫抖,眼眶發紅。
十月的天濃雲滾滾,陰沉得像要吞沒整座古城。
城牆下是無知百姓們的呼聲。
入眼處,是“蜀州知府”獻祭的鮮血。
她紅了眼睛,頭腦昏沉,卻清晰地聽見自己說:“不!我不想念!”
謝芩冷臉:“你說什麼?”
“我不想念!”沈梔梔大聲吼出來。
“百姓是天下的百姓,不是誰的百姓,他們是他們自己,隻想認真活著!曆史朝代更迭不斷,從未聽說有萬世長存的王朝,隻有千古不變的百姓。他們永遠子子孫孫活在自己的土地上,隻冠以自己的姓名。”
“你有什麼資格讓他們冠上‘宇文’的姓?”
謝芩一怔。
“若你真為蜀州百姓著想,不該挑起戰亂,而是好生維護他們。但你為了一己之私打破他們的寧靜,讓他們活在戰火之中,可能麵臨流離失所,也可能麵臨生靈塗炭,這便是你認為的大義嗎?”
她話落,周遭鴉雀無聲。
士兵們望向她。
城下的百姓也望向她。
風吹得她發絲飛揚,天地烏雲暗淡,可她的眼睛明亮。
她悲憫地看向城牆下的百姓,一字一句道:“你複國的理由冠冕堂皇,可真正目的你自己清楚。你根本就是為了滿足你的私欲,你有抱負你想當國主,可那是你的抱負,不是百姓的抱負。他們原本過得富足無憂,你卻挑撥是非,暗中......”
謝芩心中大駭,未等她的話說完,立即道:“公主瘋了!快帶她下去!”
侍衛上前來推沈梔梔走,沈梔梔掙紮。謝芩眼疾手快點了她的穴道,令她頓時昏了過去。
這一幕發生得極快,所有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安靜無聲!
此前熱血沸騰的氣氛戛然而止。眾人先是死寂了片刻,隨後竊竊私語起來。
“公主說什麼?這是皇子殿下的計謀?”
“公主看著分明不想複國啊.....”
“皇子殿下是將公主控製了嗎?”
人群漸漸混亂起來,謝芩麵色鐵青,當即草草說了幾句話,命人將人群疏散。
百姓各自離去後,不遠處的角落,奚白璋才放開裴沅禎。
“適才你若貿然闖出去,沈姑娘定會性命堪憂。”
沈梔梔在城牆上的那席話他聽見了。那是他的梔梔說的話,她明媚聖潔,像盛開在雪巔的清蓮。
那些話令他動容。
也清楚沈梔梔徹底跟謝芩撕破臉,謝芩千算萬算,不料關鍵時刻被她壞了好事。
可想而知,謝芩接下來會如何對她。
裴沅禎定了定神,吩咐:“謝芩動作如此之快,應該是被逼急了。我已隼鷹傳信給陳良煥,螭虎軍在路上,你帶人去接應。”
奚白璋問:“那你呢?”
“我去救她!”
“謝芩肯定知道你去救,你現在出現無異議於送死,你還去?”
“刀山火海我也去!”
“再者......”裴沅禎說:“我在這拖住謝芩,你與陳良煥會合後,隻管按計劃行事。”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軍令!”
奚白璋麵色一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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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白璋匆匆出城,而裴沅禎帶人去尋沈梔梔。
可他到了彆院後,彆院裡空空蕩蕩,沈梔梔早已不見蹤影。
“不好!有埋伏!”郝靳說。
話落,四麵八方的弓箭手從天而降,將他們團團圍住。
一人身著紅衣從遠處飛身過來,立在屋簷上。
他笑得張狂:“二哥啊二哥!沒想到你還真是個情種!明知是龍潭虎穴也敢來!”
裴沅禎問:“她人呢?”
“謝芩帶走了。”裴沅瑾懶懶地說:“至於帶去何處我也不知,我今日來,就是要跟你做一個了斷。要麼你死在我手上,要麼我死在你劍下。”
裴沅禎冷笑:“上一回沒能殺你是我大意,這一回,我豈會放過你!”
“今日,我就為阿箐報仇!”
說著,他持劍飛身而起,狂風大作。
裴沅瑾振臂一揮:“放箭!”
箭矢密密麻麻地朝著裴沅禎射去,像無數雨線,快而犀利。
侍衛們立即迎上來抵禦,邊抵禦邊為裴沅禎撕破一道口子,向外衝。
跟在裴沅禎身邊的這些人,都是作戰的好手。戰場上被千軍萬馬圍困也能突圍逃生,何況區區箭陣。
他們數十支劍,成風輪形狀,所過箭矢皆被削斷並向四方飛散。
弓箭手應對不及,反而死傷無數。
裴沅瑾大驚,沒想到裴沅禎身邊居然還有這樣一批高手。
難怪他敢單槍匹馬闖蜀州。
眼見裴沅禎朝他這邊過來,他足尖一點,立即轉身逃離。
裴沅禎眸色一冷,迅速朝他追過去。
裴沅瑾隻得邊退邊抵禦,同時試圖擊潰他心神。
他說:“裴沅禎,你與我在此死鬥,殊不知沈梔梔此時正在受折磨。”
裴沅禎眸色凜寒,劍氣千斤。
裴沅瑾被削斷長發,臉頰邊也被劍氣劃了道深深的血痕。
他不死心,繼續道:“沈梔梔得罪謝芩,謝芩是不會放過她的。謝芩手段狠辣不亞於你,你猜......”
裴沅瑾邪笑起來:“謝芩會怎麼處置她?興許她此刻正在地牢中被鞭打,又或者受人淩\辱.....啊——”
“淩\辱”二字才說完,他手臂頓時被砍飛。
裴沅瑾驚恐地抬頭,就看見裴沅禎如瘋子似的殺紅了眼。
他哈哈大笑:“你今天殺了我又如何?你心愛的女人也會死!”
眼見裴沅禎淩厲的長劍呼嘯而至,刹那間,他感受到死亡的召喚。
但恰在此時,有人從另一邊斜衝過來。
那人撒了把霹靂煙粉,然後拎起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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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謝芩在蜀州匆匆成立新南汌,自立為帝,封沈梔梔為瀾月公主。
這事隻引起了百姓們短暫的討論,因為次日,大曌令人聞風喪膽的螭虎軍兵臨城下。
蜀州大地,人心惶惶。